平靜的話語在夏青山聽來卻彷彿晴天霹靂。
他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片刻後他猛地拿起盆子大口吞吃,他低低地啜泣,眼淚鼻涕混著滑進蛋炒飯裡,每一口都像是在把石子塞進咽喉。
吳歡琴在廚房門口站著眼眶通紅,她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去,片刻後油煙機的風扇轉了起來,躁動的聲音中夾雜著隱約的哽咽。
婦人起身拿了包餐巾紙放在一旁,又給他倒上了水。
“慢點,別嗆著了。”
夏青山悶頭吞嚥,飯粒飛的到處都是,塞進最後一口之後他嘴巴里塞滿了東西,他喘了口氣緊接著劇烈地咳嗽起來,米飯沾著唾液撒了一地。
“喝點水。”婦人輕輕拍他的背,“換張桌子吧。”
夏青山咳得臉面通紅,喘過氣後他連連低聲道歉,伸手去拂地上的米飯時吳歡琴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來收拾吧大哥。”
他愣了一愣之後點點頭。
“謝謝你,小琴。”
他的聲音莫名得嘶啞,吳歡琴又哽咽起來,狠狠地搖了搖頭。
“我聽說是...”婦人看著夏青山面容黯淡地在一旁坐下後開口道,“一場意外?”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警察是這麼說的。”
“哦,你還有力氣和我講嗎?”
“能。”他深吸一口氣,“小虎那天去了一個朋友家裡,然後那個朋友家裡因為煤氣洩露導致了爆炸,那個朋友家裡是搞研究的,在家裡存放了一些化學用品,加劇了爆炸。”
“這麼巧?”
“警察...是這麼說的。”
“他朋友呢?也走了嗎?”
夏青山沉默了良久,手顫顫巍巍地在兜裡摸索了半天,卻掏了個空。
“煙還是少抽點好。”婦人推過一個煙盒。
“謝謝。”他愣了愣,還是接過來拿了一根叼在嘴裡。
火機似乎有些沒氣了,他打了很多下才冒出微小的火苗,他費勁地點燃菸頭,狠狠地吸了一口之後如同釋放了般長舒口氣眼神迷離。
“他朋友,叫林子文。”他看著空處,似乎是在回憶,“小虎因為性格問題,其實從小就沒什麼朋友,但是這個林子文他提過很多次,還帶回家裡來玩過,”
“但是前段時間有一天,小虎告訴我林子文去世了,他要去看他。”
“我問他怎麼突然去世了,是生病了嗎?他只告訴我不是,但也沒告訴我緣由,就去祭拜了他一下。”
“他不高興了很久,我擔心他的狀態,也沒敢和他多說。結果沒過幾天...”
他哆嗦了一下,菸灰彈落在褲子上。
“所以...”婦人沉默了片刻,“夏虎他是想念朋友,所以自己去了他家。”
“是。”
“那這個林子文家裡人也和夏虎一塊...”
“沒有。”夏青山搖了搖頭,“他家裡沒人,林子文是單親家庭,他父親前段時間也去世了。”
婦人沉默了片刻,“就這麼巧麼。”
“什麼?”
“夏虎在家裡沒人的情況下還能有辦法進去,然後沒人的家裡還煤氣洩漏了,還恰好被他引爆了...這還不夠巧嗎?”
夏青山吸了口煙沒有說話。
“你相信嗎?”
“不。”他低聲道。
“那你為什麼躲在家裡?”
他身體一顫,目光緩緩移向婦人,正對上她的視線。
“我不想信啊,蒙姨...”他擠出一個苦澀而慘烈的笑容,“可人家把所有的證據都給我看了,我一個人坐在人家的辦公室裡,把小虎從家裡出發一直到他翻窗爬進林子文他家的所有監控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看了整整一天,蒙姨...可它就真的是...這麼巧啊。”
說到最後幾字時夏青山的聲音在劇烈顫抖,他近乎是咬牙說出的這段話,眼淚又從他發紅的眼眶裡擠了出來。
“它真的...你說它怎麼就能...它憑什麼就能...它他媽的憑什麼,憑什麼!你說它他媽的憑什麼就能這麼巧!”
他重重地砸向桌子,杯子被打飛了出去砸在牆上摔得粉碎,茶水濺在他的臉上,和眼淚混在一塊往下淌。
婦人沉默了良久,按了按太陽穴,從她來到店裡到現在,她第一次露出了疲憊而悲傷的神情。
吳歡琴默默地走到夏青山的身後扶住他的肩膀。
情緒在低低的哽咽聲中蔓延。
三人之間縈繞著濃烈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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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悶的腳步踩在老舊的樓梯之上,濺起細微的灰塵。
“家裡在5樓。”夏青山領在前面,他刻意放緩了步伐,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
婦人拄著手拐緩步向上,她邊走邊打量著周邊,走到樓梯轉角時她停下腳步望向窗外,天空這會灰濛濛的,陽光黯淡了下去,似乎是要下雨了。
“這邊樓房比較老,所以沒電梯。”
兩人步履緩慢地上樓,中途遇到了認識的鄰居拎著垃圾下樓。
“老夏。”那人伸手打招呼。
“國東。”夏青山點頭。
“親戚阿?”
“是,親戚來做客。”
“哦,你也不準備搬是吧?那我給你拉群裡來...”他掏出手機單手划著螢幕,“你等等啊,我找找你在哪...”
“拉我什麼群?”
“就是隔壁棟的一個人創了個群,把不搬的人都拉進來,大家一起討論行動...嘖好友好多了,我找不著你,你等下。”
“哦不用拉我了,我過兩天就搬走了。”
“啊?你要搬哦,行吧我還以為你也不搬呢,那我走了哈。”
“嗯,拜拜。”
待到那人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夏青山才回頭說道:“我們這邊要拆遷了,政府給了個時限,搬走的包分配,但有不少人不樂意,鬧了好多天了。”
“嗯,我知道,你妹妹和我講了。”
“哦。”
夏青山摸索著鑰匙準備開門,婦人在一旁伸手推了下門,門嘎吱一聲開啟了。
夏青山一愣,意識到自己出門太急門都沒關上,所幸這會小區里人已經比較少,也不太可能有什麼小偷。
婦人已經推門走了進去,他跟在身後把門關好。
房間佈置的風格有些老舊,空氣中有一股隱約的腐朽氣味。
夏青山快步走到窗邊開啟窗戶,微涼的風灌進來,不好聞的氣味消散了不少。
婦人站在客廳許久,一點一點看著房間裡的事物,眼神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的目光停留在客廳牆壁掛著的相框上,裡面是張有些泛黃的相片,是一個溫婉的女人抱著一個小男孩,看著他笑。
她走到牆前輕輕撫過女人的臉,又摸了摸了小孩的額頭。
讓人意外的是手指上一點灰都沒沾,看樣子夏青山平日裡經常擦拭相框。
房子裡只有兩件臥室,一間的門正敞開著,能看到鋪著格子床單的床,上面亂糟糟地卷著被子和衣物。
另一間的門緊閉著,婦人走到那扇門前,緩緩擰開門把手。
房間不大,佈滿了傢俱,但是收拾的異常乾淨,書桌邊的東西最多,各式的雜誌和學習工具分類理好累在一塊,桌角放著個小的相框。
她拿起相框看了一眼,裡面是空白的,沒有照片。
“原來是阿欣的照片,阿欣走了之後他就把照片藏起來了。”夏青山站在門口。
她走到角落,瞧見外面是個小陽臺,放著空調的外機。
她開啟落地的窗戶,向外探出半個身子。
“欸!那邊不是陽臺!小心!”
她擺擺手,呼吸著迎面而來的微風,空氣中有些黏溼的氣息。
“夏青山。”
“蒙姨你說。”
“我想問問,你和吳歡琴...”她側過頭瞥著他,“現在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