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山幾乎是撞開的門。

老舊的鐵製防盜門發出牙酸的嘎吱聲,正要進門的鄰居被嚇了一跳,只見夏青山外套都沒穿好半掛在身上,踉蹌地向外奔去。

“去哪啊老夏?”鄰居朝他喊。

沒有回應,夏青山就像是一頭受驚的鹿,幾近跌倒也沒有放慢腳步,跌撞著拐過拐角。

“啥呀這是...”鄰居踹了腳門,發現確實是合不上了,陳舊的軸承在剛剛的撞擊下落到地上,他思考了一瞬要不要找人維修,隨即想起馬上就要搬走,別說是門,樓房在不久後也要拆掉了。

他又重重地踹了腳門,這下鐵門直接半落下來,他趕忙扶正,急匆匆地上了樓。

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劇烈的喘息。

吳歡琴神情緊張地站起身來看向半掩的捲簾門,婦人對外面的動靜似乎毫無察覺,手裡捏著杯子打量著牆面,上面貼著一張有些破損的獎狀,寫著市級學生向科技大賽的名諱,獲獎者名字那邊被撕掉了一小塊,只能看到個夏字。

捲簾門被猛地拉起,伴隨著男人的喘息聲,耀眼的陽光鑽了進來,黑漆漆的店面被照的通亮。

夏青山從刺眼的光裡走來,幾步的距離他卻走了半晌,彷彿這步子有千斤之重。

他的面色很差,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嘴唇也開裂著,不像是從家裡剛出來的樣子,倒像是街頭拾荒的流浪漢。

走到婦人面前時他垂在身邊的雙手正在止不住地顫抖,他嚥了口唾沫小心打量婦人的樣貌,臉上的情緒異常複雜。

婦人抬起頭注視著他的面龐,而後將他上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她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微微頷首。

“你來了。”

夏青山一怔,繼而退後了一步,嘴角抽動了兩下,吳歡琴趕忙過來扶他,卻只感覺到他的胳膊在劇烈地顫動。

他的面部漸漸扭曲起來,像是在剋制著什麼情緒一般抽動。

他扭頭試圖調整自己的狀態,但婦人站起身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的,我都知道了。”

夏青山身體一震,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婦人。

婦人點了點頭,再次輕聲說道:“沒事的。”

他的情緒一下子崩潰了,他甩開吳歡琴的手,五官扭曲在一塊,隨著一聲痛苦的哀嚎他脫力般跪倒在地。

他像是個失去了全部玩具的孩子般嚎啕大哭,眼淚鼻涕像是決堤般混淆在一塊滴落地面。

他重重地錘擊著地面,發出一聲聲扭曲的哭嚎。

吳歡琴紅了眼眶,撇過頭去擦拭眼角,而後走到門口把卷簾門完全拉下,開啟了電燈。

婦人安靜地看著夏青山痛哭,待到哭聲漸小時她才上前輕輕地拍撫他的後背。

“辛苦你了,但我這次來,是有事情要和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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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虎甩了甩了頭試圖讓大腦清醒一些。

但似乎並沒什麼用,他的主觀意識裡已經刻下了懷疑的種子,此刻無論他如何去看待那兩張相同的面龐,都只覺得高舉刀具的男人像是個陰冷的惡鬼。

他討厭這種感覺,即使理智告訴他隊長說的大機率是真話,這個男人並非他的老爹,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從這個畫面上找到另一個男人的身影。

他無法挪開這份厭惡。

拳頭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在短暫急促的呼吸聲後他看向隊長,“隊長,在你的視角里這是兩個人對嗎?”

“嗯。”

“但我好像不管怎麼樣,都只能看到我老爹。”

“看樣子是的。”

“是和那時候一樣嗎?我又受到了規則的...”

“不是。”隊長搖頭,“如果是D星系統的手筆,那在我告訴你這一點之後,你應該就能看到真相了。而且系統的行徑沒有這麼複雜,它如果想要剔除一個人,只會讓他自然的死亡,而不會像現在這樣...把兩個人的路徑重合。”

“重合?”夏虎瞳孔一縮,“什麼是重合?難道我不應該只是把這個男的看成我父親嗎?”

“我目前只是猜測。”隊長搖頭,“因為在我的記憶裡,你父親並不會做飯。”

“不會做飯?那怎麼可能。”他下意識地反駁,“自從...自從我們倆一塊生活開始,一直是他做飯給我吃,他怎麼可能不會做飯?”

“倒不是一點不會的意思,而是...”隊長看著螢幕中的照片話鋒一轉,“你為什麼確信這張照片裡的是你父親?”

“為什麼...”他一愣,“因為他就是我父親的樣子啊。”

“還有呢?”

“還有?”

“你會唱歌嗎?”

“啊?會...會一點吧。”

“哦,那換一個,你會跳舞嗎?”

“不會。”

“你會邊唱歌邊跳舞嗎?”

“什麼...當然更不會了。”夏虎有些摸不著頭腦,“隊長為什麼要問...”

隊長手一揮,熒幕上出現了一張新的照片,畫面上是夏虎穿著墜飾閃亮的禮服,牽著女伴在舞臺中央起舞,兩人的身姿充滿力量而又極具美感,臺下的評委和觀眾正在熱烈地鼓掌。

“這...我沒跳過舞啊?”他有些懵了。

難道自己的記憶也出現了問題?系統對自己的影響不光是認知?

“你當然沒跳過,這圖是假的。”隊長叩著桌子。

“啊?”

“你為什麼不覺得自己跳過舞?”

“啊?”他更懵了,“因為我就是沒跳過啊,而且我也不會...”

他忽然頓住了,看向‘夏青山’正在殺魚的相片,他忽然明白了隊長剛剛所言的含義。

“隊長,我父親做飯水平不好是嗎?”

“按我瞭解到的內容來看應該是。”隊長點頭,“至少可以確定不是什麼可以當廚師的水平,所以他手頭寬裕的時候都會盡量帶你出去吃飯。不過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工人,做飯不好也是正常的。”

夏虎愣愣地看著相片,偏差出現了,他記憶裡父親的廚藝水平算得上較高,是有客人來時都會滿口稱讚的水平,所以當時吳歡琴的店面招不到人,夏青山才會去當了一段時間的廚子。

可是如果他不那麼會做飯呢...

“目前還只是猜測,我已經讓蒙月去驗證這件事了,不過可能得等一等...現在D星的系統監控很嚴格,他做事已經沒有那麼方便了。”

“隊長...重合,到底是什麼意思?”

“嗯?那是我的一個猜測,實際不一定是這樣,你也可能只是被單純地更正了認知而已。”

“可是我感覺不太對。”夏虎忽然喘了口氣,“我越想越感覺不對,我感覺我的記憶裡出現了衝突的部分,雖然它應該是合理的,但我越想越感覺哪裡出現了邏輯問題,可是我找不到它,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像是遭遇了什麼恐怖的事情一般眼神空洞,手掌抓向空處。

“停下。”

隊長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隨即肩膀傳來劇烈的疼痛,這雙手掌彷彿馬上就要把他的骨頭捏碎。

夏虎疼的嘶嚎出聲,下意識地推向對方,但隊長隨即鬆開了手掌,坐回了原位。

“不要再去想了,會出問題的。”隊長嘆了口氣,“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等蒙月的答覆吧,如果真如我所想那樣的話...”

夏虎齜牙咧嘴地揉著肩膀,心中驚懼,他剛剛分明感受到隊長只是隨意的一下,就感覺快要把他的肩膀給捏碎了。

“我剛剛是...”

“停,不要再主動去思考這件事了,也不要去回憶什麼事情,你只需要和我一塊等待訊息就行。”

“可是我...”

“至於你問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我猜測你父親和這個叫陳山青的人被重合了路徑,所以你無法辨認出這兩個人有什麼差別,而且會出現其他的情況。”

“隊長,什麼叫...重合路徑?”

“這是一種代稱,實際指的是你人生的軌跡和方向,也就所謂的命運...不過我們一般會用代稱。至於重合路徑的意思自然就是...”

“夏青山和陳山青的人生被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