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管家,天亮了,天亮了,”

“什麼天亮了,”

翌日清晨,

金雞報曉,微弱的晨光,已經從天上,照射京城,不少小商小販,已經架起了攤位,熱氣騰騰的包子,已經在爐子上蒸著,飄來誘人的香氣,

不少僕人小廝,都在那忍著困頓,嚥下口水,榮國府賴大,此刻在車內,睡得也有些迷糊,昨夜到此,一直沒等到府衙開門,就回了車內等候,誰知,一等就是一夜,平躺在車內,就睡了一宿,而外面盯著的小廝,則是靠在車簾子門柱上,迷糊著,將就了一夜。

直到天矇矇亮,

街面上都有了動靜,這才醒了過來,可是一見到衙門前,滿滿當當轎子馬車,都擠在那靠著,都未曾離去,就連昨夜最莽撞幾人,也都回了馬車休息,看來,兵馬司的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不放人了。

再看天色已亮,不少官員已經在街口攤位上用了膳,

“你們兩個,一個去街口,買上幾個包子分食,另一個,回去給奶奶報信,說是衙門還沒有放人,各府管事,都在此等候,”

賴大嘴裡乾涸,一夜未喝水,看著眼前二人也是如此,就拍了拍車伕,“先彆著急回去,去那邊喝碗粥,解解渴,走。”

“謝賴管家。”

兩個小廝滿臉感激,剛剛他們,也早已經飢渴難耐,待三人坐在桌前,賴大喊了一聲,“掌櫃的,四碗粥,兩屜包子,快點。”

“好嘞,您等著,這就來。”

一聲吆喝過後,掌櫃的就給眾人盛了四碗粥,端上來兩屜包子,賴大也不客氣,先動了筷子,剩下三人,緊接著狼吞虎嚥吃了下去,就這樣,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屜包子後,眾人這才稍緩,其中一位小廝,小聲開口問道;“賴管家,這衙門的大門也不開,不知是何意,寶二爺在裡面待了一宿,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臉上有些擔憂,主子讓他們幾個來接人,到現在人沒接到,也不知回去後,如何吃掛落。

“你啊,操心這些做什麼,回去後,如實說就是了,而且你沒看到,衙門前那麼多人,今日,無論如何是要把人接回去的,去吧。”

“是,賴管家。”

幾人點了頭,其中一位腿腳快的,先一步起身,朝著寧榮街跑去,剩餘二人,則是回了馬車旁,繼續盯著,此刻,京城官員是來的越來越多了。

兵馬司衙門後門,透出了一絲縫隙,同知左安和,陰沉著臉走了進來,看著衙門正堂,沒有一人在此,立刻怒喝一聲,“人呢,都死哪去了,”

就是這一聲大喝,讓不少值守的人,立刻回了神,校尉迷糊之間,從椅子上站起身,回道;

“大人,在呢,在呢。”

顧不得衣衫不整,急匆匆從偏房跑出來,左安和也不給反應時間,問道,“那小子在哪了?”

“回大人,公子在內堂休息,”

還未來得及多說一句話,左安和就帶著親兵,急匆匆去了內堂,剛進了屋,就聽到屋裡鼾聲如雷,略過屏風,見到自己兒子,躺在床榻上打著鼾聲,

頓時怒不可恕,昨夜府上都吵翻了天,他還能睡得著,

走過去,伸手把被子一掀,罵道;“逆子,還不起來,”

床上的人一個激靈,左方中猛地起身,只覺得眼前的人如此熟悉,“爹,你怎麼來了?”

“哼,我怎麼來了,再不來,府衙就被你折騰成什麼樣子了,國子監的學子,你也敢抓,膽子也太大了,”

原本怒氣匆匆的左安和,瞧見兒子一臉疲憊的樣子,忽然心中一軟,這些日子,還多虧他在衙門幫襯,以至於他也省出時間,幫襯何大人做一些事。

“爹,不是兒子膽大,是人家酒樓報案,找上門來的,人證物證俱在,若是咱們不聞不問,真打出好歹來,還不是兵馬司倒黴嗎。”

說到這些,左方中一肚子氣,本來好好地帶兵遊街,誰能想到真出了事,不僅早早回來,還被人堵著門一宿。

“你啊,做事衝動了,人抓了,後面麻煩也不少,今日就把他們放了,嗯,先等一下,你在此哪裡也不去,把人看好了,好吃好喝伺候那些人,萬不能出了事,等我從宮裡回來再說,府衙大門,也別開。”

也不知想到些什麼,左安和態度大變,想起何大人昨日的憂愁,今日朝堂之上,必然會有一番龍爭虎鬥,既如此,何不以此事為由,替大人解脫呢。

“爹,怎麼又改口了,兒子昨天,還說,今日就把他們放了的,豈能言而無信,”

左方中頓感頭大,昨夜的事,他也聽說了,鬧了一宿,現在府衙外面,已經擠滿了人,若是再不放,也不好交代啊,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見父親,已經走出堂外,急忙下床追了上去,

“爹,爹,別走啊,”

踉踉蹌蹌跑到前堂,身後伺候的小廝,提著鞋喊道,“公子,公子,鞋,鞋。”

“咚,咚,咚。”

“嗚嗚!嗚嗚!嗚嗚!”

忽然,

京城上空,傳來一陣陣擂鼓聲,和號角聲,氣勢磅礴的直衝雲霄。

東城門外,

殘月如鉤懸於天幕,北靜王水溶大營的玄黑色大旗,獵獵作響,鎏金的龍紋幡高高豎起,一抹玄黃色的魏王旗幟,豎立在最前方,四萬鐵甲士卒,如潮水一般,漫過東城門外的曠野,各部兵馬旌旗,交錯林立。

“報,啟稟王爺,”

先鋒副將滾鞍下馬,濺起地上的黃塵,

“啟稟殿下,王爺,東城門上,已經戒嚴了,”

北靜王水溶,抬手製止副將稟告,目光越過連綿大軍,望著城牆上,已經密密麻麻登上了守城士卒,好似一陣躁動,隨即,士卒分批下了城牆,“殿下,前面換防了,來的是禁軍。”

水溶身子,往魏王身邊靠了靠,耳語道。

魏王周崇抬起頭望過去,果然如此,原本兵馬司的旗幟,已經換成了禁軍大旗,

“既如此,城門也快開了,王爺隨小王入京。”

“喏,”

隨即,一部銀甲士卒,護送著兩位王爺入京,掠過大軍身前的時候,齊老將軍忽然振臂一揮,大喊道;“萬勝,萬勝!”

四萬大軍隨之吶喊,明光鎧在朝陽折射出耀眼的銀光,震撼人心,不少百姓面有驚恐,趕緊在城門前散去,這一刻,魏王的大旗,竟然變得如此奪目。

與此同時,

西城門外,

早已經準備多時的東平王穆蒔,命人豎著楚王大旗,玄甲紅纓最上頭,還掛著一面玄黃色的蓋帽,身後江南帶來的三萬大軍,列陣雁形陣,並且衣甲,竟然是罕見的紅色鐵甲,從遠處看去,宛如一片火海一般,江南大營血海一片之意。

“殿下,咱們進城。”

穆蒔手裡提著紅纓槍,一身火紅色玄甲穿在身上,月白色的外袍披在身後,腰間掛著雲紋碧玉,隨著身下戰馬,輕輕晃動。

“好,王爺,入城,江南煙雨,如火如荼啊,”

回頭一觀江南大營士卒,許是經歷血戰,一股煞氣,撲面而來,端是精銳,穆蒔一招手,一隊護衛紅甲騎兵衝了出來,護在楚王身邊,齊聲高呼,“必勝,必勝。”

三萬餘大軍,隨即一起吶喊,聲震四野,驚起林間宿鳥,這一番響動,早已經把城門上的兵馬司通知吳大人,瞧得目瞪口呆,也沒有和他說,楚王回京城還帶著兵馬的,“大人,時辰已到,城門還開不開了,”

城門校尉問的有些忐忑,西河郡一戰,北靜王和東平王二人,一戰震驚天下,可見兩位王爺,是何等威風,如今帶著精銳大軍回京城,意欲何為!“開城門,但大軍不得入城,你留在此處看著,本官下去迎接,”

“是,大人,”

隨著楚王隊伍緩緩入城,吳士起早已經在城門下等候,“下官西城兵馬司同知吳士起,見過楚王殿下,見過穆王爺。”

“嗯,平身吧,吳大人果真是兢兢業業,那麼早就到了此處,時間有些緊,吳大人跟著,一起入朝吧。”

楚王並未停住行走的隊伍,留下一句話,就往宮裡方向走去,吳士起一見,趕緊起身拜謝,然而一抬頭,兩位王爺,竟然走了老遠,

“快,跟上,跟上,”

三步並兩步,上了馬車,就追了上去。

隨著兩位王爺入京之後,京城裡面的氣氛,明顯凝重許多,城外的事,鬧得震天響,誰人聽不到,城內的事,多有言官盯著,並且那些言官,早就想以此出名了。

洛雲侯府,

東苑朱屋內,一個月勞心勞神,只有昨夜睡得安穩。

張瑾瑜懶懶散散起了床,在寶珠和瑞珠服侍下,更了衣,出了廳堂,“來人啊,備水。”

“姑爺,您醒了,”

寶珠聞聽屋裡動靜,趕緊帶了伺候的丫鬟進來,沾溼了錦布就遞了過去,

張瑾瑜嗯了一聲,接過來淨了面,簡單洗漱一番,就去了前廳,去之前回頭看了床榻,問了一句,“夫人去了哪裡?”

“哎呀,侯爺,小姐早就起來了,已經去後院,給老夫人請安,順帶著,讓後廚給侯爺做了幾道愛吃的菜。”

寶珠一邊說著,一邊讓人把食盒提了過來,把飯菜擺在桌上,一把扯過梨花木的太師椅,任由小丫頭,把烏木簪子,插入墨髮之中。

稍等片刻,

面前桌案上,已經擺了四菜一湯,一道是燉肉,一道是翡翠蝦仁,還有兩道清蒸河鮮,最後是白粥,倒是素淨。

端起粥碗,就要入口的時候,“侯爺。”

寧邊已經推動房門,風塵樸樸帶著人進了闖入。

“侯爺,京城西碼頭又有了動靜,東平郡王和三殿下,昨夜帶兵到的京城,今日一早就有了動靜,並且北靜王和二殿下,也是昨夜趕到,如今在東城門外耀武,探子來報,平安洲節度使齊雲,和長安縣節度使雲光,俱在城外。”

說的話有些著急,另外早有門房門子來報,

“侯爺,晉王的車架,隨後在青湖南岸等候侯爺,”

話畢,寧邊低著頭候在那。

張瑾瑜微微一愣,原以為這幾位不會回來的那麼早,沒想到,打的都是一樣的主意,萬般美事,不可一人獨享,看著手裡端著的白粥,幾口也就喝乾了,順手夾了一塊大肉送入嘴中,慢慢嚼著,另一隻手,骨指敲擊桌面,“既來之則安之,咱們也不能不體諒兩位王爺的苦心,如今京城鬼魅,說不得還需要兩位王爺幫襯。”

眯著眼,晨光在眼眸底下閃過一絲凝重,看來,宮裡面也不是沒有準備,“咱們得罪了關內藩王,就不能再得罪勳貴這邊了,兩位王爺回來的正好,今日朝會,必然會有人上摺子,說什麼,做什麼,不得而知了。”

嘴裡動了幾下,把肉嚥下去,俗話說,天大地大,不如肚子大,吃飽喝足,才是正理。

“報,侯爺,晉王殿下派人來傳話,說是東平王和北靜王,在東西兩座城門外耀武,已經護送兩位殿下,入京了。”

來人走得比較著急,跪在桌前,看樣子,這飯菜,是真的吃不順心了,卻不知寶珠氣哼哼瞪了堂下跪拜之人,拿著碗,又給侯爺盛了一碗粥,

“侯爺,再怎麼著急,也要填飽肚子,這幾道菜,可是小姐親自交代的,再說大朝會,不是不需要去那麼早嗎。”

瞧著小丫頭著急,張瑾瑜不免有些好笑,接過粥碗,抿了一口,“對,你說得對,去得早不如去的巧,吃完這一口,再走也不遲。”

隨即,又大口吃了起來,堂下跪地之人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寧邊睜眼一瞪,嚇得趕緊叩首退了出去,估摸著幾口肉吃完,腹中見飽之後,張瑾瑜放下碗筷,接過錦布擦了擦嘴,此時,

外面天色逐漸見亮,並且晨鐘已經響了三次,時辰也差不多了,“寧邊,金甲親兵二百隨行,全部騎馬,去青湖南岸。”

“是,侯爺,”

寧邊朗聲答應,轉身走出屋去安排,屋裡,張瑾瑜則是穿著金絲軟甲,外面則是套上帶著護心鏡的金色皮甲,整理完畢後,邁步走出了房門,直奔著府門而去,

外面,兩百親兵早已經就位,張瑾瑜話也不多說,接過韁繩,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帶人直接飛奔過去,

“駕,”

“駕。”

騎兵略過街道,百姓皆是避讓,就連不少官轎,也紛紛躲閃,尤其是藉口拐彎處,前軍校尉揮舞著赤色令旗,大聲呵斥,“讓開,讓開,”

這一嗓子,讓不少百姓嚇得紛紛後退,

行至西街拐角,

榮古府的兩輛朱漆馬車,正往前走,駕車的棗紅馬,被金甲騎兵煞氣所衝頓時人立而起,車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也不知是不是馬車年久失修,驚了馬之後,車伕和小廝嚇得,趕緊拼命拉住韁繩,可能是不是太過用力,肉眼所見,車廂忽然傾斜倒地,車軸更是斷裂,隨著馬車散落,車內,賈赦被恍倒在地,一頭被撞到門檻上,青紫一片,心神有些駭然,嘴裡喝罵,“狗奴才,怎麼駕的馬車,”

車前馬伕用盡全力拉著韁繩,控制住馬匹,幾名小廝趕緊衝進車內,把大老爺攙扶起來,回道;

“老爺,不管奴才們的事,是那群騎兵略過,驚了馬導致的,”

此刻賈赦,已經扶著人走了出來,正巧看著大批騎兵飛奔離去,

“哪個殺千刀的不長眼,”

話還沒罵完,身後車身忽然斷裂,一根車柱子往前掃了一下,勁風掀起,將大老爺的官服,撕開了一個口子,“反了,反了,”

愣是氣不過,見身邊兩個小廝,一腳就踹了過去,

“大老爺饒命,都是奴才的錯!”

小廝被踹倒在地,跪地求饒,不少百姓已經聚過來圍觀,這時候,前面馬車停下,賈政見此趕緊下車,“大哥,正事要緊,今日大朝會,文武百官俱到,不能耽擱!”

隨著賈政提醒,賈赦這才回了神,可官袍被撕毀,如何敢去面聖,

“二弟,一同前去,朝會,你一人過去即可,為兄去吏部請個假,如此衣著面聖,大不敬啊。”

指了指官袍下襬,已經撕裂的一大塊,賈政無奈點頭,“只得如此了,剛剛過去的騎兵,可是洛雲侯府的。”

二人不敢耽擱,登上馬車,剛剛那一隊精騎,能有此威勢的,除了他洛雲侯,還能有誰,賈赦滿臉憤恨,罵了一句,“太驕橫了,簡直是跋扈,縱馬衝街,若是言官知曉,必然要參他一本。”

“大哥勿惱,想來洛雲侯是有急事,咱們剛出府的時候,城外擂鼓號角聲齊鳴,應該是有大部人馬回京,”

賈政開口勸慰,如今京城,諸王回京,牽扯天家,就算他再不想理會這些,難免會碰上。

“回來就回來,難不成還能進城,我倒是聽說,那幾位藩王入了京城,洛雲侯得罪了他們,哼,豈能好果子吃。”

賈赦撩起下襬,看了破損之處,狠狠放下,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但賈政猛地一驚,怎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