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彩雲本就是個人品不佳之人。

早先她見彩霞喜歡賈環,時時處處都只在意著賈環,連寶玉拉著手與她親近都不搭理,心中甚是瞧不上彩霞——有寶玉這等活鳳凰不巴結,倒去追著賈環燒冷灶,這彩霞可不是個大傻子?

可過沒多久,彩雲見趙姨娘也趕著來拉攏彩霞,說要將彩霞說給賈環做妾,彩雲登時心裡就起了火。

賈環再不得寵,也是個爺,給賈環做妾,可不比以後配給個小廝當媳婦強多了?

再細一算計,果然寶玉早已被一眾美女圍了個嚴嚴實實,想給寶玉做妾實在是難上加難,登時咬牙深恨:原來這彩霞竟是個如此有心計的!

彩雲比彩霞小兩歲,也比彩霞略有些姿色,更比彩霞有心計得多。她悄悄跟蹤彩霞,得知賈環和彩霞還沒有風月之事,便略施小計,尋個空子將賈環勾引至東小院,成其了好事。

賈環在彩雲身上嚐到了甜頭,轉頭便把彩霞丟在了一邊。

趙姨娘一見自己兒子竟然成了王夫人手下兩個得力大丫頭的“香餑餑”,心裡得意非常,自然要趁機拿捏拿捏,看這兩個丫頭誰肯巴結自己。

彩霞膽小老實,只敢悄悄給趙姨娘送些訊息,彩雲卻是膽大,時不常地從王夫人屋裡偷些原本都是玉釧兒管的東西來“孝敬”趙姨娘。

後來,玉釧兒清點東西的時候發現短了數目,急得直哭,私底下悄悄問彩雲。彩雲若實話實說,大傢俬下里隱瞞了也罷了。

誰料這彩雲一見事發,不但死活不應,反而立刻誣賴說東西都是玉釧兒自己偷了去的。

二人鬧將起來,正好被巡查至此的寶釵見到,便又做了個“和事佬”,哄著二人先不要鬧騰得闔府皆知便罷了。

玉釧兒老實,聽了話就真的悶頭不言語了。

豈知這彩雲倚仗著與賈環有私情,想著賈環的親姐姐探春如今正掌權,自己又是替探春的親孃趙姨娘偷拿的東西,探春無論如何也會向著她,剛好趁機除掉玉釧兒。於是彩雲竟然跑到探春、李紈面前,當眾告發了玉釧兒,說她監守自盜。

事情被揭了蓋子,探春、李紈不得不管,可又弄不來此事,便找平兒來說事。

賈璉之前聽平兒說起過此事,此時便要藉機給彩雲和趙姨娘一個教訓,便道:

“姨奶奶也別鬧了,既然趙姨奶奶說了,這是老爺讓將彩霞給環兒的,那就按姨奶奶的意思來就罷了。

來人,去叫了來旺兒和彩霞、彩雲的爹孃,現在就進來說話。”

趙姨娘不知賈璉到底要做什麼,又不敢攔著,只扎叉著兩手,在地上來回轉磨。

不多時,來旺兒和彩霞、彩雲的爹孃都趕了來,跪了一屋子。

賈璉笑道:

“趙姨奶奶說了,老爺發下話來,要將彩霞給環兒做屋裡人,那彩霞就不能再私下定親了。

如此一來,今兒咱們就把話說清楚,來旺兒和彩霞的父母都在這裡,正式就把親退了。”

來旺兒豈能甘心丟了個兒媳婦,賠笑道:

“璉二爺,小的兒子今年十七了,還沒有個女人,既然太太開恩,已經將彩霞賞給我們小子做親了,我們如何敢違拗了太太的意思?”

賈璉心裡一個冷笑:

這王家的奴才,拿著王夫人逮誰壓誰,這是個個都要成精啊。

於是笑道:

“老爺的話我們不敢違拗,太太的話我們也不敢違拗,所以這才叫了彩雲的爹媽來,主子給你們做媒,你們今兒就把你兒子和彩雲的親事定下來。”

來旺兒一聽這話,想來彩雲這幾年出挑得比彩霞還好看,又比彩霞還小著兩歲,人也伶俐,登時歡喜答應下來:

“多謝二爺恩典!”

彩雲的爹媽早聽閨女說與賈環有了首尾,滿心想等著閨女做了賈環的小老婆,一家子好跟著沾光。

卻不料此時被賈璉一個焦雷打下來,自家如花似玉、精靈透頂的閨女竟然要嫁給來旺兒那個吃酒賭錢,在外頭無所不為的不爭氣兒子,滿心都是不願意。

可偷眼瞧見賈璉不容置疑的神情,聽著又是老爺、又是太太的說法,也不敢違拗,只得心不由意地滿口答應。

待來旺兒和彩霞、彩雲的爹孃磕頭出去了,趙姨娘一見這是個空子,趕緊也趁機跟著他們一道兒,逃出了賈璉的院子。

平兒瞧著她狼狽跑出院子的背影,合十道:

“阿彌陀佛,可算是弄走了她。”

轉身向鳳姐道:

“二爺這一招實在是厲害,又省得白糟蹋了彩霞那個老實人,又懲治了彩雲那個黑心小蹄子。”

鳳姐彷彿是抽走了魂兒一般,低頭只是不語。

賈璉也不逗留,轉身就出屋,又回自己的小書房去了。

卻說趙姨娘腳不沾地跑回到自己屋裡,摩挲著胸脯子,抓起茶碗大大灌了兩口,才算定住了魂兒。

丫頭小吉祥趕緊跟進來,說晚飯送來了,問趙姨娘可要現在擺下。

趙姨娘隨便一揮手:“擺上擺上。”

忽然發現賈環沒在屋裡,便問小吉祥:

“你環三爺呢?”

小吉祥撇撇嘴:

“還不是跟彩雲跑去東小院子裡了。”

趙姨娘拍著大腿道: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跟那個彩雲勾搭什麼啊!沒的叫她到時候連累我們母子,才是虧死了呢。”

正說話,賈環怒衝衝一頭撞進來,進門就衝趙姨娘摔手吼道:

“好好的,我正和彩雲好呢,怎麼她娘來找她,說已經將她許給了來旺兒的兒子?

還說原本來旺兒的兒子要說的是彩霞,怎麼是你硬要說是老爺的命令,非要將彩雲換了彩霞?

我早就膩了彩霞,她嫁人去豈不正好丟開手?如何倒要把我正稀罕的彩雲給換了去?你什麼意思?”

趙姨娘在賈璉面前鬧了個好沒意思,此時又給兒子賈環質問,登時如同被戳了肺管子,便喊說:

“呸!我把你這下流沒剛性的!平白我說你一句兒,或無心中錯拿了一件東西給你,你倒會扭頭暴筋瞪著眼蹬摔娘。眼下人家要把你的彩霞配人,你敢去放個屁?

要不是你娘替你爭一個丫頭回來,你還能有個什麼?你明兒還想這些家裡有人怕你呢!你沒有*本事,我也替你羞!”

賈環聽了,不免又愧又急,跺腳氣道:

“你這麼會說,又這麼有本事,怎麼不去做大太太,倒要叫我做個庶出的天天丟人現眼?

你瞧瞧寶玉過得什麼樣兒?我過得什麼樣兒?你若沒那個造化,何必要將我養在身邊?我若是也跟三姐姐一樣,養在太太身邊,稱呼太太做母親,叫你做姨娘,太太會只讓我用兩個大丫頭兩個小丫頭?

你見天兒只調唆了我去太太面前說這說那,你看人家可搭理我?你有本事天天留著老爺在你房裡睡,倒不能多吹吹枕頭風?倒要我去上趕著折騰?”

“你這沒造化的種子,王八生的蛆心孽障!”趙姨娘氣得口不擇言,只指著賈環大罵不休。

賈環也指著她娘耍混道:

“我就是王八生的也認了,反正你去給我把彩雲換回來!要不我就去找璉二嫂子,說東西都是彩霞偷來給我的,還是你逼著我拿出去賣錢的,你細想去。”

這屋裡鬧得正凶,忽聽外頭有王夫人遣人來問:

“太太聽這院子裡鬧騰,叫過來問問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