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個悲催的風月故事。

十五年前,由榮國府二太太王夫人做媒,十八歲的王淳鳳心不甘、情不願地嫁給了寧國府的嫡長子嫡長孫賈珍。

彼此,賈珍還不到二十歲,人物標緻,也是翩翩佳公子一枚。

王淳鳳被家長逼迫,嫁為人妻,第二年生下嫡長子賈蓉,日子過得不鹹不淡。

賈珍初為人父,對賈蓉愛如珍寶,也想與王淳鳳夫妻和睦,奈何王淳鳳一心思念自己表哥黃子云,甚至隨著時間推移,越發覺得至於表哥黃子云才能真懂自己的風情,故此愈發對賈珍冷淡。

到後來,王淳鳳乾脆帶著丫鬟婆子,搬到跨院單獨居住。除了年節祭祀這等需要夫妻共同出席的場合,她盛裝出席,配合賈珍演出戲之外,平時就全然避開賈珍,根本不見面。

如此一來,在人多嘴雜的豪門貴府裡,難免被傳出許多風月猜測,後來更是傳出了有青年男子每每夜間偷入寧國府、與珍大奶奶私會的傳聞。

王夫人作為中間媒人,又心繫王、賈兩家的交情關係,除了派人請王淳鳳來自己屋裡私下詢問,甚至數回親自到東府裡,去追問王淳鳳,到底有沒有傳聞中的不堪之事。

王淳鳳咬定絕無此事,但傳聞卻愈演愈烈,王夫人還是認定了必有此事。

彼時王夫人的父親王產還在吏部任上,於是王夫人便同他父親說明利害,直言王淳鳳此舉太過荒唐,恐影響家族聲譽以及王、賈兩家的交好。

王產認為言之有理,就找個機會,將黃子云的父親遠遠調到雲南去做澄江知府,暗中逼著黃子云的父親,務必要帶著兒子一道離開京城。

也是黃子云命歹,在陪父親上任的路上遇到了山賊,黃子云為了保護父親,自己身中了七八刀,死於非命。

得知了黃子云的死訊,王淳鳳幾乎崩潰,在屋中日夜啼哭,甚至鬧著要剃髮出家做尼姑,嚇得賈蓉在奶孃懷裡哇哇大哭也根本不管。

賈珍那時只有二十三歲,卻因為父親賈敬一味好道,自賈珍成婚之後,賈敬就乾脆搬到都外玄真觀修煉,每日裡只燒丹鍊汞,再不搭理寧國府中的人和事,偌大的寧國府,也只能由賈珍一肩挑起。

此時王淳鳳的出格行為,已叫賈珍徹底難以忍受。

便向王夫人提出,要以“有惡疾,不便祭祀”之名,將王淳鳳休妻。

王夫人得知大驚,急忙趕回家與王家人商議。

王家人合力輪番上陣,一半勸說,一半脅迫,終於,忽然有一日,王淳鳳莫名其妙停止了哭鬧,還找到賈珍認錯,說她願意做好嫡妻該做的事,再不讓他難堪。

賈珍也不想與王家人交惡,答應不再休妻。但立即娶了兩個小妾,又收了兩個屋裡人,顯然是給了王淳鳳一個顏色看看。

“如此說來,賈珍並不是從一開始就荒淫無恥?”

賈璉一直覺得,《紅樓夢》裡“色老頭熊大”是賈赦,“色老頭熊二”非賈珍莫屬。這爺倆兒除了好色,還是好色,好像就沒幹過一件好事。

鏡子一聲長嘆,幽幽怨怨:

“人吶,都是‘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沒出息。”

賈璉趕忙提醒:

“嘿嘿嘿!你現在不是跟癩頭和尚聊天啊,你主人我還是人呢。”

鏡子愣了愣,隨即嘻嘻一笑:

“主人天性純善,正所謂‘一善染心,萬劫不朽;百燈曠照,千里通明’,怎能紆尊降貴,和他們那些沒出息的腌臢貨色比?”

賈璉點頭道:

“我算是明白了。

你們這幫子神仙和神仙的物件,背後議論起我們這些凡人來,各種瞧不上,各種鄙夷。當著我們的面的時候,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說我們凡人俗,你們比凡人更俗。

說我們凡人虛偽,你們比凡人更虛偽。”

鏡子爭辯道:

“難道只許我們看,還不許我們議論不成?”

賈璉震撼:

“對不住對不住,都怪我這個‘主人’身份,老讓我忽略掉‘天上地下,言論自由’這個原則。

你接著說,賈珍就這麼被刺激成色鬼的?”

鏡子本就最愛風月事,立刻精神煥發:

“哪能就到此為止啊?沒死人的風月故事有什麼意思?”

.

誰能想到,王淳鳳這招以退為進,目的竟然瞄準了王夫人和賈政的嫡出長子賈珠。

賈珠的人生,完全不同於他親弟弟賈寶玉活得那麼隨心隨性。

賈珠一出生,就被揹負著榮國府二房的所有希望,一出生就被時時刻刻嚴格教育,嚴格管教,從無休止。

剛剛五歲,已入學攻書,發奮努力,日夜讀書上進,這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十四歲考上秀才,半點不敢喘息,又日夜苦讀,朝著考取舉人一路狂奔。

那時候的王夫人對賈珠,可與日後放縱寶玉完全不同,也是日夜督促,只教他一心向學。也就是說,賈政夫妻男女混合,日夜不休,一門心思只要培養出一個“狀元之才”。

到了成婚年齡,賈政又特意安排,讓賈珠娶了金陵名宦李守中之女李紈。

李守中曾為國子監祭酒,也是個讀書狂人,他族中男女無有不誦詩讀書者。可李守中唯獨不教李紈讀書,只讓她認得幾個字,記得前朝這幾個賢女便罷了,理由是“女子無才便有德”。

李紈果然無才有德,更少於風情,木頭一樣的女人,哪個男人會喜歡?

因賈珠在未娶親之先,屋裡原是有兩個丫鬟做了通房,此時一相比較,更覺不喜李紈。

自從賈蘭出生後,賈珠藉口要閉門讀書,乾脆連正房也不回了。

科舉的重負,父母的壓力,婚姻的無趣,讓二十歲賈珠煩悶無比。

在這個時機,王淳鳳風情萬種的故意勾引,讓賈珠沉悶如古井的人生,瞬間吹起來忽如一夜的春風。

他猶豫過,彷徨過,掙扎過,懊惱過,可到最後,他還是忍不住想看到王淳鳳。

哪怕王淳鳳是他的嫂子,比他大了三歲。

哪怕他明知道這等叔嫂之間的情事大逆不道。

他還是去了“穿堂後東邊小過道子裡那間空屋”。

.

其實,他們從始至終都只有那一夜風流。

甚至更準確點說,只有春風一度,而已。

賈珠在王淳鳳懷裡,被揉捏,被親吻,被啃齧。

他是她的玩物,也是她的獵物。

她用他吸引來了賈珍、王夫人、以及一眾人等。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生不如死。

她被狠狠賈珍一巴掌扇倒在地,卻望著王夫人:

“姑母,你的兒子方才真厲害,我喜歡得要死。

這一回,比我跟賈珍這五年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