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在李江聽了老師葉南風關於股票注意事宜不久的一天，遠在上海的高明一個小時之內給他連呼了5次，內容就一條：上海股票市場將明天起全面放開股價。
那是5月20日，夏天的熱浪剛剛開始，李江顧不得課程，再次的請假連夜的趕往上海。
還是與上次一樣，也是夜晚到達，第二天一早趕往老外灘的浦江飯店上海證券交易所。與上次不一樣的是，他打的黃計程車還在一里外就已經開不動了。因為這個時間點，趕往交易所的，或者聚集著的股民人如潮湧。
李江下車，整理下揹包，看著人潮，說了聲：“我去！”便開始往裡擠。
等他好不容易擠到大門前，大門口早已經被圍了個水洩不通。他掂著腳四下張望，那還找得著高明的人。他只能夾在人群裡等待著交易所大門的開啟。
9點，交易所大門開啟，躁動的人群推搡著、叫嚷著，不斷向大廳裡蠕動。
門口的鐵欄杆在經過無數次擠壓後已經變形破損，卻依然無法阻擋人們購買股票的熱情，並且還有更多的後面人正踏鐵而來。
李江是被夾著湧進大廳的，到裡面才完全搞明白今天是是上海證交所全面放開股價的日子。15只股票全部放開價格限制，包括他手裡的那隻。此前一直設有漲跌幅限制，且大部分時間控制在1%以內，最低時曾執行過0.5%的漲跌幅限制。
前市開盤10分鐘，6種新股均在面額18至25倍的價格買盤單掛。
10點以後，成交量開始加大，新股價位全部標出，在250至300元之間，普遍高於老股。老股反而成為低價股票，於是老股買氣加重，真空、豫園出現反彈，申華成立猛增到12604股，價格依然堅挺在410左右。真空電子，一路攀升到了2644元每股。
至10時20分，上證指數達到頂峰，直升1365，比開盤30分鐘時的842.6足足高出522.4點。
這個時候的交易大廳，人們叫嚷著，喊著，分明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這一刻，李江感到一陣一陣的窒息。
他不得不承認，這一刻，中國新生的股市已經顯露出它的魔幻現實主義的色彩。
“都瘋了！”他在心裡想，他努力地往工作臺前擠。他要在人們徹底瘋狂之前，賣掉自己手裡的所有股票，包括認購證。他想起荷蘭的鬱金香，也想起不久前老師的話。
他開始努力地往前擠，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賣掉手裡的全部股票，賣掉。
快到11點時，終於臨到他，他把股民證和填好的報價單往櫃檯裡面遞，櫃檯裡面的工作人員接過單子後輸入，然後在他的單子上戳了一個成交章，再轉遞迴給他。
李江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還是沒看見高明，又趴在櫃檯上問工作人員：“你好，請問能找一下高明嗎？”
他連喊了幾聲，裡面的工作人員連頭都沒抬，不知道是懶得理他，還是忙得沒聽見，反正他的聲音完全淹沒在一陣又一陣的叫嚷聲裡。
李江搖了一下頭，轉過身來往外擠。
熱，人擠人的熱，整個大廳的熱，連馬路上都熱。這可是上海的5月，還是初夏呢。
李江終於在交易所附近一家農行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沒一時，就有人在到處問：“有沒有認購證，有沒有認購證?”
“嗨。”
他向那詢問的人打了個招呼，那人便迅速地過來問道：“小後生，你手裡有認購證嗎？”
“是啊，什麼價？”
李江還是坐著，沒站起來。那人便俯下身子，說：“3800一張。”
“多少？”李江聽聞驚愕地從地上彈了起來。
“3800啊。”
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肯定地說。
“你要多少張？”
“你有多少張？”
“120張。”
這會輪到那人驚愕地看著他。只見他定了一下神，拉住李江的胳膊說：“你得先讓我看一下認購證，如果確定，我都要。不過我身上帶的現金不多，你有這裡農行存結嗎？我們直接到裡面辦理轉賬。”
李江往裡走，在桌子上把揹包擱下，從包裡一個鼓鼓的小包裡抽出一張，遞給他。
那人接過認購證，迅速地看了一眼，又把它翻過來，看了下背面，點頭說：“120張，3800每張，我全要。”
當他們讓銀行小姑娘辦好轉賬手續，李江把小包裡的認購證都給了那人，他穿過人群往江邊遊離。他的大腦一下子好像被抽空了一般的不可思議。
一切都像是在夢幻裡。如此的真實，又如此的不真實。
三年前，一個穿著粗布衣的大山溝裡出來的人。一個對著鋼筋水泥的城市，對著皮爾卡丹加老人頭有特殊嚮往的人。一個為了金錢出賣自己身體的人。一個為了獲得未來到處尋找階梯獵物的人。如夢一樣的，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開掛一般地完成了人生蛻變。
22歲的李江，奇蹟一般地成為了百萬富翁。
2）
下午5點，交易所附近的人才捨不得似的慢慢散去。黃浦江裡有幾隻大輪船，拉響了汽笛，冒了白煙，緩緩地向大海航行。
下了班的高明，終於在江邊找到了他。其實，他整個下午都呆在江邊，有時像雕塑一樣的望著江水，有時又像瘋子一樣的站起來跳躍幾下。
高明看到他時調侃說：“怎麼，賺了大錢的人，想不開要跳黃浦江啊？”
“哈哈，呆了一個下午，想明白了，不跳。”
“不跳的理由呢？”
李江把揹包往肩上一甩，說：“人生是如此美好。”
“酸！”高明在他的肩上擂了一拳，問道：“接下來的打算呢？”
“沒想清楚，回去後安靜一陣子再說吧。”李江想起今天的情景心裡就發毛，嘆息說：“這場景，你不在現場都無法體會到，人都像瘋了似的。”
高明也就沒說話，趴在欄杆看西邊的夕陽慢慢從江的上游落了下來。
3）
這個月底，正好是週末，師姐林淑的雲上廣告公司要開業，一大早起來，李江又趕了過去。
到了現場才發現，一大堆人群裡，除了師姐他沒一個認識的。好在開業的喜慶氣氛，大家都忙著說著祝福的話，也顧不上他。
上午10點時候，一個武林區領導帶著秘書也趕過來，兩個身著紅色旗袍的女子，手捧紅綢緞過來，師姐激動地站在門口搭建的一個小臺子上，簡單地說了幾句開場白後，就請區領導為公司剪綵。
隨著師姐手裡的剪刀和區領導手裡的剪刀剪下去，紅綢緞飄然落下，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隨後，兩邊的鞭炮“刺啦啦”地騰空而起，在天空中綻放出燦爛的禮花。
整個開業儀式在30分鐘後結束，師姐林淑就邀請來的嘉賓們前往事先預定好的酒店慶祝。
穿過廣場去酒店的路上，李江抬頭看了看天空上的雲，突然又想起黃浦江邊上的那句酸詞：“人生是如此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