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野在他睡著後,又回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

腦子依舊清醒得很,並未因危機暫時性解除而鬆懈。

總覺得失眠硬睡是在浪費時間。

於是,她爬起來換上一套雲水藍色的連帽大廓形運動套裝,以及包裹性極好的白色跑步鞋,將長髮梳成利落的高馬尾,遂輕手輕腳地出門,前往健身房。

凌晨五點十分。

池清野以8-10km/h 的時速,在跑步機上心無旁騖地揮灑汗水。

腳下步伐有節奏地敲打著跑帶,降噪耳機裡還迴圈播放著BTS的《MIC Drop》。

聲音開得極大。

這時,一隻修長的大手由左邊,倏地伸入她的視線,還頑皮地上下晃了晃,試圖刷一波存在感。

池清野微微蹙眉,順勢望去的同時,也在按鍵面板摁下了暫停。

冷若冰霜的臉,在看清楚對方模樣後,不禁意外展顏,“Hello!”

本想晚些時候製造偶遇,沒曾想運氣那麼好,能在這裡碰到。

柳昀溯單手叉著腰,看了眼落地窗外灰濛濛的天,“那麼早?”

米灰色的立領運動服,爽朗的笑容,襯得整個人豐神異彩。

池清野思忖一霎,垂眸莞爾,“嗯,你也是。”

似無意般地歪了歪頭,使貼在脖頸處的髮絲傾向另一邊,露出左側更大面積的面板。

因為她站立的方向正迎著光,使柳昀溯一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輕淺的手指淤痕,臉色不由得微變。

“你……還好吧?”他遲疑地問道。

“嗯?”她故作茫然。

柳昀溯沒直說,僅是意有所指地盯著脖頸那一處。

白到發光的面板,一點點磕碰就會異常明顯。

但估計這勁也不小,否則按她跑步機上顯示的時長,早該消了。

池清野佯裝恍然,忸怩地扯過髮尾遮擋,“哦,沒什麼事。”

故意讓對方看見,儘量坐實自己被威脅在一起的謊,再給其一些“挖牆腳”的可能性,激發保護欲,繼而促進雄竟的可持續性發展。

在這個俊男美女氾濫的年代,苦肉計跟美人計得組合“食用”,才能事半功倍。

道德層面為其抱不平,理智層面卻覺得不該追問揭傷疤的柳昀溯,只得無奈地聳聳肩,切換話題道:“待會兒要一起吃早餐嗎?”

已從他眼神裡看出在意的池清野,頓時聊博一笑,“好啊。”

隨後兩人在健身房裡,自顧自地鍛鍊了一個多小時,才並肩前往餐廳區域。

郵輪上的選擇並不侷限。

八大菜系,異國風味,面面俱到。

雖說有免費的自助餐可以享用,但看了一圈都不是特別的有食慾。

只因種類少,炒粉幹,粥太稀,牛排只有七成熟這一個選項。

白灼菜心油太多,還有點燙過頭顯老。

海鮮看著不夠新鮮,有冷凍過的嫌疑。

柳昀溯見狀,便邀請她到需要自費的餐廳,根據選單挑選自己喜歡亦或是感興趣的餐品。

不挑食也不是什麼都吃的池清野,自然是樂意之至。

畢竟平時在家裡,吃穿用都比較講究,實在是不太能將就。

兩人進到一家名為“莫奈”的西餐廳。

經服務員引領,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池清野翻看選單,率先點了個煙燻三文魚三明治、煎蛋、烤腸、培根、茄汁焗豆、芝麻菜、西蘭花、奇異莓的早餐拼盤。

份量不大,勝在豐富。

柳昀溯則是要了份口蘑菠菜蛋餅、牛油果芝士薩拉米香腸可頌、烤土豆、滑蛋、培根、蔬菜沙拉的brunch拼盤。

等待上餐的期間,兩人有說有笑地聊起節後安排。

星軌的“百城計劃”勢不可擋,待復工必定是重中之重。

把那麼好的專案拱手送盛世,池清野覺得是有點虧的。

所以絕不能讓這一切進行得太過順利。

但“從中作梗”這種事,由自己來做太明顯,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

還需要適時地借力打力。

……

用完餐,回到套房裡。

池清野關門的聲音,不小心將傅胤商驚醒。

面無表情地換上拖鞋,饜足感使她看起來慵懶得像只貓。

見沙發上的男人正懨懨地打量自己,池清野不動腦子地客套了句廢話:“你醒啦?”

“……”

傅胤商沉著臉,一語不發。

有種被拋棄的怨夫既視感。

池清野慢條斯理地走到他面前,驀地俯身攬住他的脖頸,額貼著額似在感受對方的體溫。

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又讓傅胤商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耳溫計就在茶几上。

可她偏偏……

“不燙,應該是退燒了。”池清野眉眼帶笑地鬆開他,轉身丟給他一本厚厚的郵輪指南,“起來吃點東西吧。”

“……”

傅胤商沒接穩,直接砸在了臉上。

很氣,卻又還未從剛才的悸動中緩過來。

只能吃痛地捂著臉蜷縮身子,自行消化這份充滿敷衍和善意的傷害。

“我好睏,打算洗個澡,再睡一會兒。沒什麼事的話,就請不要打擾我,起床氣有點重呢。”她回眸粲然,“拜~”

說罷,拿著乾淨浴袍悠哉悠哉地進了浴室。

傅胤商透過指縫,直盯她消失的方向,心臟依舊跳得很快。

面部面板微微發燙。

用耳溫計測量,顯示37℃,屬於正常範疇。

感覺得出去走動走動,給自己散散熱才行。

傅胤商剛退燒沒幾個小時,整個人還有些暈乎乎的,就穿著白色的棉質拖鞋,徐徐來到一家名為“山色”的中餐廳。

沒什麼胃口,便點了份南瓜鱈魚時蔬粥,就著秘製鹹菜吃。

大概是去套房裡沒找到人,傅星眠給他發了條簡訊,問:【哥,你在哪?】

他回:【山色,15號桌。】

不一會兒的功夫,傅星眠就穿著身酒紅色的針織套裝裙,面露憂慮地快步走來,拉開椅子坐在對面,“哥,你還好吧?我今早聽管家說你生病了。”

他往嘴裡送了口食之無味的粥,淡聲道:“沒事,已經退燒了。”

傅星眠不信地瞅他,忍不住伸出手掌貼額驗證。

再對比自己,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可轉瞬,她又直勾勾盯著自己,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神情,讓傅胤商難以忽視。

故問:“怎麼了?”

“我今早看到池清野跟柳昀溯,一起從健身房出來吃早餐。”她刻意壓低音量道。

“所以呢?”傅胤商眼神的逐漸陰冷。

她抿抿唇,“他們給人的感覺有點太曖昧了,我擔心……”

“我有數。”他語調低沉,透著不悅。

傅星眠聽到這話,不由得嗔了他一眼,“你真有數的話,就不會跟她走得那麼近。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為追求了錯誤的東西。你只要穩住現在的地位就行了,幹嘛非要執著於從潭淵那裡得到更多?池慎教出來的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六年前還在世的池煦陽蜜口劍腹刁滑奸詐,患有精神疾病的池雪薇乖張狠戾,如今的池硯書看似佛系,實則腹黑難搞。總而言之,池家就沒有一個正常人,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你覺得,我們家正常嗎?”傅胤商不以為然地反問她。

名義上的“父親”患有無精症,為延續血脈繼承百年家業,只能從老爺子那裡取精子做試管,讓兒媳懷上子嗣繁衍後代。

因無法生育,導致喪失安全感的“父親”,開始跟名義上的“兒子”,爭奪家族地位。

掌權人就這樣冷眼旁觀這場無硝煙的戰役。

彷彿所有人都是供他利用的工具,一旦喪失價值就立馬踢出局。

傅星眠沒特殊的才能,沒有野心,對未來也沒有什麼先進的想法 ,就只能服從安排,讀書鍍金。

如果是生在普通人家,相對會過得自在些。但作為傅問行名義上的“孫女”,就只有商業聯姻這一個作用。

反抗出逃會將一無所有,任何想要的東西都要從零開始,靠自己奮鬥。

認命可繼續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她無奈下選擇後者,吃富人的苦。

既然大局已定,為何不嫁個自己喜歡的呢?

而蘭鏡珩,就是傅胤商為她爭取來的最佳選項。

儘管在天穹沒受到重用,可他最起碼是名貨真價實的醫生。

就算將來破產,也能靠專業能力混口飯吃。

傅星眠被問得啞了聲,半晌才吐出句:“……我不知道”

“都半斤八兩,踩一捧一沒意思。”傅胤商心不在焉地點評道。

因為生長在沒有愛的家庭裡,所以從不懂得愛為何物。

被關心,被惦記,都會覺得是對自己有所求。

而這個“有所求”,無非就是需要自己以物質與資源作為回饋。

活了將近三十年,無一例外。

既然如此,那這個對自己有所求的人,為什麼不能固定為池清野呢?

最起碼家世好、聰明、漂亮且有趣,帶出去也有面不是?

傅星眠深知自己人微言輕,根本不可能勸得動他,只得打感情牌:“不管怎樣,我都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怕我今後護不住你?”傅胤商眉梢微挑。

“你也不可能護我一輩子吧?”她扶額苦笑。

“當然能。”他篤定。

“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