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颯颯吹過,慕景奕沉默許久。
常落雲覺察到自己失態,訕訕地收回了目光。
他又不是她什麼人,她憑什麼對著他發脾氣。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在慕景奕面前,她就是不能受一點委屈,哪怕這委屈根本不算是委屈,而是他語氣裡的一點怠慢。
常落雲垂下眼瞼,望著面前的潭水,那水從一塊光滑烏亮的石板上溢位,匯成一條小溪流向遠處。
四周靜悄悄,只有流水淙淙的聲響。
常落雲心裡平靜了些。是了,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爺,豈能明白自己一個普通女子心中的苦痛。
是自己矯情了。
她恢復了一貫的冷靜疏離,朝慕景奕淡淡一笑,“侯爺,我出來許久了,也該回去了。”
話音剛落,似乎是回應她,就聽到幾個姑娘說著話走了過來。
慕景奕唇角微揚,“雲兒姑娘難道是怕她們看見你跟我在一起?”
“難道不是侯爺不想見她們?”常落雲失笑。
“起初是這樣,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他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常落雲身側。
熟悉的松柏清爽的味道撲面而來。常落雲突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在慕景奕身上,她總能感覺到一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
雖然她也明白,這種親近或許只是因為他曾經救過她而已,但她卻往往不由自主便產生這總奇怪的感覺,彷彿兩人已經熟識了很久一般。
兩人站在一起,男子玉樹臨風,女子柔婉美好,連碧煙都感嘆,這所謂的男才女貌也不過如此了。
雲英走在前面,後面是蓮真和常洛瑤。
蓮真看到慕景奕和常落雲站在一起的一瞬間,臉色變了變,但她很快笑了起來,“表哥,姨母說你出去了,原來你竟然是誆人的。”
“我剛好回來,正好在這裡遇到雲兒姑娘。”慕景奕雖然在笑,但眼神卻很淡漠。
蓮真鵝蛋臉上兩個酒窩盛滿笑意,她上前不經意的站在慕景奕和常落雲中間,仰著頭說:“大半年沒見表哥,表哥如今愈發像個將軍了。”
慕景奕扯了扯唇角,“你如今也大了,行事仍像個小孩子一般,不知道收斂一些。”
“我只有在表哥面前才是這樣,”蓮真撒嬌道,“要不然你問常四姑娘,我這大半日可有不穩重?”
常落雲微微笑著,“蓮真姑娘確實很穩重。”
“你看,常四姑娘都說我很穩重,你如今可相信了。”蓮真嬌笑著想拉慕景奕手臂。慕景奕不動聲色讓開一些,“時辰不早了,雲英,你帶姑娘們回去。”
蓮真笑容僵在臉上,慢慢將伸著要去拉慕景奕手臂的手收了回來。
慕景奕看了常落雲一眼,伸手為她摘下頭髮上沾著的一片花瓣,轉身走了。
常落雲愕然。
蓮真伸開的手掌漸漸握成了拳頭。
常洛瑤站在旁邊,若有所思。她以前想要做侯夫人,只是因為侯夫人的位置,可以讓她至少能壓著常落雲一頭。
但她從來沒有見過慕景奕,也從沒有想過慕景奕會是什麼樣子,哪裡知道慕侯爺居然長得如此俊逸非凡。
她再看常落雲的時候,就有些不同。
常洛瑤從小嬌慣著長大,養成了任性刁蠻的性格,但她並不傻,她看到慕景奕看常落雲的眼神與別人不同。
她就不明白,那掃把星有什麼不同,怎麼就那麼好命。
三人各懷心思往回走。
而杏林裡,慕夫人長長舒了口氣,緩緩地說,“裴娘子,你知道的,當年老侯爺和常家有婚約,景奕如今年齡也不小了,原本今日叫你過來,就是為了說說孩子們的事情,也好早日定下來。”
她頓了頓,凝重的看著裴氏,“而如今,五姑娘怕是不成,四姑娘......,你看,如何是好?”
裴氏略微慌亂的端過茶啜了一口,掩飾自己內心的紛亂。瑤兒為什麼不行?她是被誣陷的,她不能讓女兒平白背上得了癔症的鍋。
要知道,若是一個女子身有惡疾,這一生也就毀了。
裴氏放下茶甌,伸手在鬢角上抹了抹整整齊齊的鬢髮,笑著說:“夫人莫見怪,雲兒和瑤兒向來愛鬥嘴,今日之事,必然是雲兒捉弄瑤兒,才說是她得了癔症。
等我回去了,定要好好教訓她們一次。”
“這麼說來,五姑娘並沒有癔症?”慕夫人眯了眯眼,“是四姑娘捉弄她。”
承安伯夫人撇了撇嘴,“若是果真如此,這四姑娘就太沒有輕重了,怕只怕是裴娘子故意為四姑娘瞞著。”
“民婦絕對不敢。”裴氏豎起手掌,發誓道:“若是慕夫人不相信,可以找個大夫來給瑤兒看看,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這倒不必。”慕夫人揉了揉額頭,神情略有些疲憊,“常五姑娘年歲太小,性子還未長定,我看四姑娘端莊大氣,更合適一些。”
“夫人,”裴氏為難道:“雲兒是很好,但她在青州的時候,被兩個賊人劫持過......”
慕夫人沉默不語。
承安伯夫人冷笑了聲,“若是這樣,常家兩個姑娘都不合適。姐姐,雖然常家老太爺救了姐夫,但畢竟是為侯府娶宗婦,這可比不得隨便納個妾,這可是關係到侯府今後榮衰的大事。”
“好了,都別說了。”慕夫人不耐道:“若真是常家四姑娘和五姑娘都不合適,這件事就暫時擱下,然而景奕的婚事確實等不得了。”
承安伯夫人往椅背上靠了靠,端起茶甌喝了一口,略有些得色的看著裴氏。
裴氏道:“夫人,瑤兒只比雲兒小半歲,這孩子只是養得嬌慣了些,若是能夠跟在夫人面前調教一年半載,一定不會差。”
慕夫人垂了眼眸,看不到任何情緒。
裴氏又繼續說:“瑤兒之所以失態,也是太在乎夫人的看法了,她一向敬重老侯爺,敬重夫人,誰沒有個軟肋呢?”
承安伯夫人害怕慕夫人將裴氏的話聽了進去,哼笑了一聲道:“五姑娘從來沒有見過老侯爺和我姐姐,何來敬重一說?她敬重的不過是侯夫人的位置罷了。”
慕夫人抬起眼皮,看了裴氏一眼,依舊不說話。
裴氏急著辯解,“常家和長平侯府原本就有婚約,她敬著老侯爺和慕夫人也是應該。”
承安伯夫人毫不掩飾自己的譏誚,“常五姑娘性格任性,著實不能做宗婦,不過,以她的容貌,做一名貴妾倒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