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落雲想來,胥神醫至少也是年過半百,仙風道骨的樣子。

當看到慕景奕身邊的羽綸時,她還真是沒有想到醫術超群的胥神醫竟然是一名翩翩公子。

孔靈兒看到慕景奕帶著胥神醫過來,心裡鬆了口氣。

既然是慕侯爺請來的,那神醫便錯不了。

少令娘子半個時辰前醒了一次,醒來後便讓孔靈兒帶她回家,或者是讓人捎信給孔少令,讓他接她回青州。

常落雲害怕她鬧騰掙開傷口,便點了一支安息香讓她睡去了。

哪裡知道慕景奕帶著胥神醫來得這樣快。

孔靈兒帶著羽綸去看少令娘子,常落雲招呼慕景奕坐下。

慕景奕含笑看著常落雲,寒暄道:“我聽說家母請了雲兒姑娘明日到家裡做客?”

常落雲笑著說道:“承蒙慕老夫人抬愛,今日我聽繼母說是專門下了帖子。”

“家母一向喜歡熱鬧,只是家父去世後,家裡就很少請客。雲兒姑娘能夠過去陪陪她,我是真心高興。”

常落雲說:“也不知道老夫人的喜好,我只怕自己粗鄙,惹了老夫人嫌棄。”

“家母最是寬厚溫和,雲兒姑娘赤子之心,正是家母喜歡的型別。”慕景奕溫和地說。

幾句話說完,屋裡沉靜下來。

常落雲有點不自在,看到碧煙正好送了茶進來,她趕緊過去接了,說:“這是新上的春茶,要不我給侯爺點盞茶?”

“能喝到雲兒姑娘點的茶,是我的福氣。”慕景奕雖說是個武官,但有理有節,言談舉止進退有度。

常落雲取了一隻黑陶碗,用沸水燙了,方取了茶,再用沸水將茶末衝開,然後用茶筅專心的點茶。

她微微低頭,慕景奕便看到她如雲的烏髮下,一張臉潔白如玉,又密又長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輕輕顫動,十分可愛。

慕景奕唇角一翹,笑容如冰雪初融。

茶碗裡慢慢聚起一團雲霧,緊緊的咬住碗口。而茶湯已經變成了乳白色。

常落雲放好茶筅,雙手捧著茶碗遞給慕景奕,“侯爺嚐嚐。”

慕景奕接了茶碗,先聞其味,再啜了一口,入口絲滑香濃,果然好茶。

“雲兒姑娘刺繡好,這茶也點得極好。”慕景奕眼裡漾起笑意,誇讚道。

常落雲重新點著一碗茶,說,“這些都是延慶叔指點得好。”

“指點得好,也要你能學得進去。”

常落雲沉默,片刻道:“侯爺救了我是天大的好事,為什麼要瞞著我。”

慕景奕端著茶碗,瞳孔一縮,臉色逐漸凝滯起來。

那時候父親剛剛去世,朝廷風雲鉅變,那些一個個所謂的忠臣良將,究竟是敵是友連自己都分不清,他怎麼能將她拖到這泥沼裡。

慕景奕端起茶,一飲而盡。

這茶果然好,甘中帶苦,自有一種滋味讓人難以割捨。

“雲兒,邊境傳回訊息,扣下了裴城的馬車,等你回青州,或許能夠問出點什麼來。”

常落雲抬起頭,一雙眸子平靜無波,“謝謝侯爺,我知道了。”

慕景奕笑笑,“羽綸已經進去了好一會了,按理說,也該出來了。”

話音剛落,胥羽綸和孔靈兒便走了過來。

常落雲收起眼裡的黯然,起身上前,“胥神醫,少令娘子可有大礙?”

胥羽綸一撩衣袍坐在案前,端起慕景奕遞過來的茶啜了一口,“娘子傷到頸部,雖然外面的傷口看著不大,但裡面卻傷到了要害。

之所以沒有當場血流如注,可能是因為沒有直接刺穿要命之處。

眼下只有切開傷口將裡面創口縫合,或可止血,但這樣風險極大。”

胥羽綸看向孔靈兒,悠悠的喝著茶,“所以姑娘儘快拿定主意,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孔靈兒睜著一雙淚眼望向常落雲,“雲兒......”

切開傷口,將創口縫合,簡直是聞所未聞,若是切開過程中又傷了要命之處,豈不是神仙難治了。

常落雲轉向胥羽綸,“胥神醫可還有其他保守的治法?”

“沒有?”胥羽綸自顧自喝著茶,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常落雲看向孔靈兒,孔靈兒正睜著一雙淚眼看著她。她沉吟片刻,又問,“若是不縫合創口,少令娘子可否有救?”

胥羽綸:“命不久矣!”

常落雲想了想,走到孔靈兒身邊,“靈兒,少令娘子傷的如此,若是不治,也只是苟延殘喘。”

孔靈兒含著眼淚點了點頭。她走到胥羽綸面前,盈盈一拜,“神醫醫術高明,母親能得遇神醫,是三生有幸,還請神醫盡心施救。”

胥羽綸翻了個白眼,“那請常姑娘準備好足夠的燭火,我現在便為娘子縫合傷口。”

房內亮如白晝,少令娘子沉沉睡在床上,胥羽綸只留了梁啟為他遞東西,其餘人等全部在外面等候。

孔靈兒筆直的坐在門口,心裡緊張萬分。

常落雲抓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裡沁出汗來,“靈兒,你要相信胥神醫,他一定會治好娘子的。”

孔靈兒點頭,“雲兒,我知道,我阿孃一輩子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慕景奕說屋裡太悶,他就在外面院子裡等羽綸。

常落雲吩咐輕羅和錦書給他備了一些果子吃食,他在院子裡賞著月,吹著風,倒是愜意。

這個院子,當時還是慕景奕親自選的,不為別的,就為了離長平侯府近一些。

若是今後雲兒進了門,想要到這裡看看,也方便一點。

正想著,常落雲走了出來,慕景奕問,“羽綸出來了嗎?”

“還在屋裡。”她走到慕景奕對面坐下,“能請到胥神醫還要多謝侯爺。”

慕景奕笑著道:“你替別人的事情如此盡心,就不怕今後會後悔。”

常落雲笑笑,“慕侯爺曾經救了雲兒,如今後悔嗎?”

“未曾。”

“我也是,”常落雲嘆了口氣,“小時候,我親眼看到我阿孃死在我面前,我能理解眼看著最親的人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痛苦。

不管今後怎樣,我都不會為今日所做之事後悔,因為此時此刻,我是真心實意不想讓靈兒感受失去至親的痛苦。”

慕景奕徐徐道:“有這樣的想法很好,既對得起現在的自己,也不為難以後的自己,能夠如此豁達,雲兒姑娘讓人佩服。”

“經歷了很多事情,只是看開了罷。”常落雲笑,“與侯爺比起來,侯爺才是真正的高風亮節。”

慕景奕知道她的意思,笑著沒有說話。

常落雲抿唇一笑,伸手撿了一粒松子,正要吃,碧煙便急慌慌的跑了出來,“姑娘,胥神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