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紫燕不敢勸,只能在旁邊著急地喊。

常落雲冷冷地看了眼,淡淡地道,“碧煙,我們走。”

“站住,”常落瑤尖聲道,“你一個粗野的鄉下丫頭竟然如此目中無人。”她大概是氣狠了,手指哆嗦地指著常落雲,“我今天就讓你付出代價。”

常落雲轉身嗤笑,“說我們偷了你的白玉糕嗎?姑且不說這白玉糕原本就不是你的,就算是你的,我拿了又能怎樣?”

常落雲眼裡滿是不屑,“我可是常家裡正經的嫡長女,莫說是一塊白玉糕,就算是龍肝鳳膽,只要你吃得,我就吃得。”

“你……你……”常落瑤被這句話噎得呆在那裡,半天哆嗦著才說出幾個你字。

常落雲眼皮微抬,輕蔑地掃她一眼,抬腳就走。

碧煙跟在她後面,一路不敢說話。一直等進了屋,常落雲坐在凳上,才冷著臉問,“碧煙,你可知道你今天錯在哪裡?”

碧煙紅著眼眶,垂首說,“我不該惹著五姑娘。”

“錯,”常落雲說,“你不該護著白玉糕。”

碧煙抬起頭來,有些不解。

“她要白玉糕你給她就是,沒有必要為了一盒糕點吃虧。”常落雲語氣柔和下來,“在我心中,再好的糕點也沒有你重要。”

“姑娘!”碧煙強忍了許久的眼淚落了下來。

“去洗把臉,”常落雲淡淡地說,“稍後我們搬去飲翠閣。”

——

飲翠閣剛剛修整過,從裡到外煥然一新。

窗戶上一溜的蒙著淡粉色輕紗,遠遠看上去,在綠樹掩映下如煙如霞,嬌媚清麗。

難怪常落瑤會發瘋,自己精心準備的院子沒能住上,反而便宜了被她視為對手的自己,她怎會甘心。

常落雲和碧煙指點幾個來幫忙的媽媽把東西歸順齊整。剛剛坐下來,吳媽拿著一包油紙包著的糕點走了進來。

“姑娘昨天就想吃袁家的白玉糕,今天我專門跑了一趟,還當真買著了。姑娘趁熱嚐嚐,可還是原來的味道。”

又是白玉糕!

碧煙有點尷尬,她藉口姑娘的衣物還沒有規整,匆匆走了出去。

敢情是這白玉糕送得不是時候,吳媽一頭霧水。

常落雲兀自笑著開啟油紙包,才出籠的糕點帶著看得見的溫熱和鬆軟。她揀了一塊放在口中,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果然名不虛傳。

“唔,不錯。”她又吃了兩塊,用帕子擦了手,才笑著說,“吳媽有心了,只是,我還有一事,想要託你打聽著點。”

吳媽一臉笑容,“姑娘有什麼儘管吩咐就是。”

“當年我阿孃跟前的人,如今都打發出去了,只有你,以前在繡坊裡伺候,倒還留了下來。”常落雲笑道,“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個叫做環兒的,吳媽如果能打聽得到,幫我留意著點。”

“環兒最是伶俐,老身怎會不記得。”吳媽一臉悵然,想起當年那個水杏眼,一笑就露出兩個淺淺酒窩的姑娘,“當年跟著韓娘子的丫頭,屬她最是伶俐,模樣也是極好的。

吳媽當年沒在內宅伺候,常家也將當年的事捂了下來。

吳媽或許真不知道內宅的事呢!

“是啊,小時候環兒待我不錯,我心裡也一直記掛著她,”常落雲垂下眼簾,左手攬袖,右手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放下茶盞,她拿起桌子上繡了一半的絹帕隨意地繡了起來,“這件事你還得替我瞞著,若是被裴娘子知道了,又要誤會我是在生事。”

“這我省得。”吳媽靠近一點,端端注視著常落雲手裡的絹帕,幾支淡淡的蘭花,疏到極致,自有一種說不出的清新風雅。

常落雲看她看得認真,笑著展開給她看,“媽媽不要笑話我手拙,我只有這點本事,就是臨時抱佛腳,佛祖怕也是不幫我了。”

“姑娘過謙了,”吳媽眼裡有驚喜,還有一點欣慰,“別樣不敢說,我好歹跟著韓娘子在繡坊裡待了幾年,這繡的好不好,我還是知道的。”

眼前的絹帕上,繡好的半朵蘭花竟似活的一般,而且,最特別的是——光線,對,就是光線,好像明媚的陽光照在蘭花上,讓這樣一幅清雅的繡品突然就明媚起來。

吳媽眼裡閃過一絲驚豔。以往韓娘子的繡技已經是超群,但四姑娘,顯然已然不相上下。

她難掩激動,“四姑娘,有你這手藝,韓娘子後繼有人了。”

常落雲將絹帕往桌上一放,輕描淡寫地說,“一方手帕而已,豈能跟我阿孃相比。”

想當年,韓娘子可是隻用黑白二種顏色的繡線就繡出了名動京城的《風雨墨竹圖》。

“可以的,可以的,你相信我,四姑娘。”吳媽眼眶微溼,內心澎湃。

韓娘子嫁入常家的第二年,便以一己之力創辦了名繡坊,那時候吳媽原本只是常家的一個普通針線娘子,後來被韓娘子安排在繡坊。

兩人雖為主僕,但韓娘子卻寬厚溫和,從不端架子,一起和繡坊的繡娘琢磨繡技,對她,更是看重。

吳媽對韓娘子又敬又愛,一門心思撲在繡坊,只想報答她的厚待。

然而天妒紅顏,韓娘子去後,常家再無人能支撐起來,名繡坊便關了門,吳媽也重新回到了常家內宅,被安排到裴娘子跟前做些針線上的事。

前一陣子,常家要去莊子上接常落雲回來,吳媽便主動請纓。

第一眼看到常落雲的時候,吳媽心裡是有過期望的,但是那時候,常落雲說是不擅女工,生生把吳媽心中的念想掐斷了。

吳媽深以為憾,如今,看到她居然有這麼好的針線,如何不為韓娘子感到高興。

“姑娘,想當年韓娘子憑著一幅《風雨墨竹圖》名動京城,你是沒有看到過那幅圖啊,只要一展開,風雨飄搖的感覺就撲面而來,你甚至能感到細雨撲面的涼意。”

吳媽拉著袖子擦了擦眼眶,“那時候,韓娘子正懷著你,她害喜害得厲害,原本不該那麼勞累,但老爺剛到織造司,處處守受同僚排擠,處境艱難,為了讓老爺得到上峰賞識,在織造司立住腳,韓娘子硬是熬更受累完成了《風雨墨竹圖》。”

“風雨墨竹圖完成一個月後,韓娘子就提前發動了。那時離過年只有三天,天寒地凍,大雪紛飛,老夫人請了最好的產婆,但韓娘子仍舊大出血傷了身子。”

吳媽頓了頓,“產婆說,韓娘子早產是因為懷胎的時候久坐少動傷了身子,我們都知道她是繡《風雨墨竹圖》累壞了的身子,慶幸的是,因為《墨竹圖》,老爺很快升任織造司少丞。”

“我們想著,經過了這一遭,老爺對韓娘子肯定會愈發敬重才是,哪裡知道,三個月之後,老爺就帶回了裴姨娘,而且,裴姨娘已經懷有五六個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