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臨都城外的流民便聚集到了城門前，大家不顧一切要往城裡擠。
“開啟城門，放我們進去吧！”
“求求你們，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這是一些還有力氣叫嚷的，一些沒有沒有力氣的只是擠在人群中，盼望著城門開啟時，運氣夠好能夠進得了城。
“開門，開門啊！”聲聲哀嚎最後變成了怒吼，流民們開始用盡各種方法想要進城來。
夏兵不但不制止，反而站在流民後面只等著城門一開，一起湧進來。
勤國公伸手抹了把頭上的汗，大聲朝城下喊道：“爾等都是蘄國子民，如今夏兵就是想要趁著城門開啟之時打進來，爾等不要上當。”
“皇帝都棄城了，你哄我等作甚？”下面有人大聲道：“若是再不放我等進來，我等便只有凍死在城外了。”
剛剛還猶豫不決的人立刻清醒過來，“皇帝都出城了，為什麼還不讓我等進城？”
“難道要讓我們就這樣餓死在城外嗎？”
流民越發激憤，看這樣子，蘄國根本不想與夏兵交戰，多半是不會管他們死活了。
正喧鬧間，後面的夏兵突然發難，弓箭齊齊對準城外的流民。受驚的流民越發不顧一切往前衝，一股強大的力量裹挾著人流往城門擠，瞬間，許多體力不支的老弱便被擠倒在地上，任由人海在身上踩踏而過，四處哀嚎一片，慘不忍睹。
勤國公咬牙道：“賊人可惡，如此殘害我蘄國百姓，定要讓他血債血還。”
一些士兵也咬碎了牙，“國公爺，賊人欺我蘄國無人，我等不如直接衝出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勤國公看了看遠處彪悍的夏兵，立刻清醒過來，“不可，若是這時候開啟城門，臨都便守不住了。”
城內還有數十萬百姓，若是夏兵屠城，他便是千古罪人啊！
“國公爺！”士兵跪倒一片，熱淚盈眶請戰。
勤國公視線掃向城下，城門外，流民倒了一片，殷紅的血合著被踩踏融化的雪水四處流淌，慘不忍睹。
勤國公閉了閉眼，緩緩走下城樓，“爾等不用多說，守城！”
“國公爺——”士兵含淚阻止。
勤國公腳步遲疑了一下，仍舊轉身朝前走。
迷濛的霧氣中，他努力睜大眼睛。
前面一道紅色的身影越走越近，後面的，是整整齊齊的隊伍。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又揉了揉眼睛。
沒錯，這支隊伍朝著他走過來，越走越近。
距離他幾步之遙時，隊伍停了下來。他才看清，身著紅衣的是一名女子，她面色清冷，披著一件紅色的披風，明明只是一個纖瘦的女子，但在皚皚白雪中，卻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國公爺，長平侯慕景奕之妻常氏前來請戰！”常落雲聲音清脆激越，在清晨帶著寒氣的空氣中，如同一柄利劍，直接就刺到了勤國公心裡。
他面色凝重的望著前面的女子，“侯夫人，這裡不是女子逞強的地方，你回去吧！”
“國公爺是男子，可是你能護得了蘄國百姓嗎？”常落雲語氣堅定，絲毫不懼。
“你......”勤國公胸口一堵，鬍鬚顫顫，“老夫不與你逞口舌之利，你還是回去好好呆在侯府合適。”
“你若護不了蘄國百姓，我可以。”常落雲語氣鏗鏘。
“你可以，”勤國公氣笑了，“常氏，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勤國公若是不能護蘄國百姓周全——”常落雲進前兩步，雙眼如箭，一字一頓道：“我—可—以！”
“呵，呵呵！”勤國公愣愣地看了她幾秒，冷笑起來，“你——憑什麼？”
“就憑我身後的幾百兵士，就憑我數十萬臨都百姓。”常落雲不再看勤國公，邁步往城樓上走去。
明明只是幾步，勤國公卻感覺出千軍萬馬之勢。
常落雲走到跪著的將士前，眉宇間便染上了一抹凌厲，“我相信在場的均是我蘄國的勇士，今日你們身著甲冑，手握長槍，便是為了不讓我蘄國百姓被賊人凌虐屠殺，可是你們看看——”
她驀然轉身，伸手朝城下一指，聲音陡然提高：“他們都是我們的同胞，或者，他們之中，就有我們的親人，我們的朋友，我們認識的親朋四鄰。在我們腳下，他們卻正在經歷著煉獄般的生死折磨，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我們腳下失去生命？”
“不滅賊人，枉為男兒！”有人含淚喊了出來。
“血債血償！”有人附和道。
沒有人質疑常落雲的身份，沒有人多問一句。
“不滅賊人，枉為男兒；殺我同胞，血債血償！”的呼聲漸漸匯成一股洪流，隨著節奏吼出驚天動地之勢。
“好！不愧我蘄國男兒！”常落雲雙手一抬，勁風吹起她身上紅色的披風獵獵作響，在皚皚白雪中，越發如神女天降。
勤國公微微恍然，好多年沒有這樣熱血沸騰過了，他抹了抹眼眶，士氣如此高漲，和夏兵正面交鋒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的可能。
“若是各位勇士覺得可以一戰，那就拼死一戰！”常落雲話音剛落，王延慶便帶著五百名黑甲軍邁著整齊的步子上前。
雖然這些士兵並沒有訓練多久，但在王延慶親手調教下，也是有模有樣，騰起一股殺氣。
“王延慶聽令！”常落雲朗聲道：“你現在帶著五百黑甲軍衝出城去，殺入夏兵陣營，儘可能拖住夏兵。”
“是！”
“其餘守城將士，準備好弓弩，掩護城外百姓進城。”
守城的將官大聲答了聲“是！”
勤國公看著這一切，並沒有阻止，他心裡也清楚，就算自己阻止，也無能為力了。
關閉了將近一旬的臨都城門伴著第一縷曙光在沉重的咯吱聲中慢慢開啟。
城外眾多流民先是不敢相信，等確定城門開了時，便如同瘋了一般往城內湧入。
後面的夏兵見慣了蘄國士兵的軟弱，倒沒想到城門真的會開啟，片刻的停頓後，便催馬追了過來。
城牆上的弓箭手萬箭齊發，頃刻間便在流民和夏兵之間隔出一條安全線。有了這片刻的拖延，一半流民跑入城中。
常落雲站在城樓上，面前放著一面大鼓。她手握鼓槌一瞬不瞬望著下面。清晨的霞光照亮了她的身影，從下面看上去，她如同站在雲端一般，光芒萬丈。
箭雨過後，夏兵立刻朝著城門衝過來。
常落雲瞅準時機，手中的鼓槌重重落在鼓面上。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似萬馬奔騰，又似春雷滾滾，帶著滔天的氣勢排山倒海而來。
在雄渾磅礴的鼓聲中，王延慶帶著幾百名黑甲軍衝出了城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