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落雲纖細的手指指在《山河圖》青州位置上,“當年,延慶叔無意中得到一幅輿圖,我閒著無事,便以輿圖為原型繡成了這幅山河圖。

因為對青州比較熟悉,便將通往青州各要道都繡了下來。”

“你看這裡,”常落雲手指移到一處,仔細看可以看到是一條蜿蜒小道,“這條路經過一片樹林,便進了青州城,因為平日幾乎沒有人走,也沒有官兵在這裡守護。”

慕景奕含笑抿唇,“若真是這樣,倒可以繞過城門進城,到時候裡外夾擊,夏賊插翅難逃。”

常落雲轉身望著他:“你答應過我今年春節和我回青州的,侯爺可不要食言。”

慕景奕知道她是擔心,看她帶著小女兒嬌俏的樣子,便道:“答應了你的事情,我自然放在心上。”

“那就好,”常落雲舒了口氣,“其實我這人天生沒有什麼大志,唯一想要的就是在乎我的和我在乎的人都能在我身邊。”

“我知道。”慕景奕垂眸將鋪開的《山河圖》捲起來,“我已經跟延慶和梁啟交代過,若是臨都有變,你們便到落霞山去。”

常落雲默了默,“你放心,若果真如此,我一定盡全力護佑母親周全。”

“不僅僅是母親,還有你。”慕景奕抓住常落雲的手,“在我心裡,你和母親一樣重要。”

——

慕景奕不到正午便出了臨都城。常落雲站在城門上,看著浩浩湯湯的隊伍一直不見了蹤影,才轉身下了城樓。

碧煙和輕羅跟在她身後不語。其實今早上開始,集市上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的百姓已經開始議論起青州的戰事。

畢竟,青州離臨都已經不遠,青州若是被攻破,臨都前面便只擋著一個滄州了。

回到長平侯府,常落雲便將梁啟和王延慶都叫了過來,吩咐道:

“延慶叔,明日你便安排一下府裡的人,除了差事實在重要脫不開身的,其餘的都交給梁啟安排。”

王延慶答應了,常落雲又對梁啟道:“這幾日天黑之前所有人都不得再出府,夜晚也儘量少點燈,另外多增派點人手守住庫房。”

梁啟看了她一眼,抱拳答了聲“是”。

“這段時間侯爺不在,我們更要謹慎一些,府裡不聽招呼的一律嚴懲。”常落雲道:“另外挑幾個可靠又身手好一些的守在老夫人院子裡。”

王延慶和梁啟從常落雲處出來,不禁相視一眼。

王延慶從小看著常落雲長大,看到她現在做事考慮周全,如此有條理,自然十分欣慰。

梁啟則是淡淡道:“侯爺留下的十多人倶是黑甲軍的精銳,但侯夫人說是要將府裡能用的人都用起來,王掌櫃就費心把青壯男子都送過來吧。”

王延慶點了點頭,“這是自然,我明日就將他們的名單拿過來。”

兩人各自回去不表。

青州城內,除了巡邏的兵士,整座城寂靜無聲。

這已經是夏兵圍城的第十二天,安郡王府內,郡王妃望著天幕上的半玄月,一臉憂色,“抱琴,今日的軍糧已經減量了嗎?”

“王妃,師爺說,若是這半月夏兵再不退,糧草便告急了。”抱琴將一盅雪耳羹端給郡王妃,“王妃,你已經一天沒吃什麼東西了,你好歹吃一些。”

安郡王妃看了一眼雪耳羹道:“以後就不用燉這些了,大家吃什麼我就吃什麼,不用特意讓廚房做了。”

青州的糧食大都是從夏國買進,今年夏糧豐收的時候,夏國便斷了青州的糧食供應,加上蘄國多地大旱,一些糧鋪坐地起價,青州許多百姓斷了口糧,安郡王只得下令放糧救急。

糧食問題還沒解決,夏國突然發兵青州,守城官兵和百姓被困城內,莫說百姓捱餓,就是軍中士兵,一日三餐也由米飯改成了白粥。

抱琴看著安郡王妃乾燥起皮的嘴唇,動了動嘴,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郡王妃又問,“子楚呢,跟王爺巡城還沒有回來嗎?”

從臨都回來後,安郡王除了親自教授子楚騎射,平日處理政務也將他帶在身邊。

子楚倒也爭氣,自從來青州後,便沒有生過病。十多歲的少年,肉眼可見的成長起來。

抱琴笑著說,“世子勤奮,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安郡王妃笑笑,“那好,你把這碗雪耳羹給子楚送去,重新為我盛一碗白粥過來就好。”

抱琴原本還想勸郡王妃將雪耳羹喝了,但看她柔婉中透出的不容置疑,要出口的話便生生嚥了下去。

她端起雪耳羹,往外走去。剛剛那一彎玄月被烏雲遮住了,院子裡越發昏暗。

剛出門,便見一盞燈籠到了門口,迎面一個高大的身影踏上臺階。

抱琴趕緊讓開一步,躬身叫了聲“王爺。”

安郡王身上黑色的大氅被風掀開一角,人已經進了院子。

抱琴加快了腳步,既然王爺回來了,那世子自然也回來了。

手裡的雪耳羹還熱著,世子正好可以趁熱喝。

抱琴不知道的是,腳步匆匆的安郡王並沒有像以往一般去書房,而是直接去了郡王妃房間。

看到安郡王大步走了進來,郡王妃嚇了一跳,她立刻起身道:“王爺。”

安郡王用手勢示意她坐下,他解開大氅,遞給身後的親隨,“你先下去吧。”

親隨躬身退出,順手便帶上了門。

安郡王坐下沒有說話,安郡王妃在他身上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壓力。

但他不說她亦不開口先問。

“靜姝,明日我讓人送你和子楚回臨都。”半晌,安郡王終於開口。

他看上去有些疲憊,以往深邃的眸子帶著幾日不眠的血紅。

安郡王妃手指握緊又放開,青州失守了嗎!

她蒼白的唇微微顫抖,但還是堅定地道:“這時候,我是不會離開青州的。”

安郡王眼裡湧上一絲悲慼,透過這絲悲慼,安郡王妃似乎看到面前一向堅強的男子眼裡的淚意。

是出現幻覺了嗎?這麼多年,她何曾見過這男子這副模樣,就是當年朱鈺死的時候,她看到的也只是他的冷漠。

她突然有點心慌,一隻手撐著桌角就站了起來,“不,你不用想著說服我,我就是死也不會離開王府,離開青州。”

“靜姝,”安郡王眼裡的悲慼更甚,“我對不起你。”

“王爺,”安郡王妃呆呆的望著他。

安郡王站起身來,雙手扶著她的肩,一臉哀痛,“子楚中了劍傷,你必須帶他去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