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璞面上一喜,果然還是自家的女兒。

常落雲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才慢慢道:“鄉下這兩個莊子雖然是阿孃健在時置下的,但怎麼說也是常家的產業,只是後來裴娘子典當出去,才到了我的手中。

如今我看文允管理當鋪十分恰當,加上他畢竟是父親唯一的兒子,今後常家都是他的,更何況是鄉下的莊子。

再說,”

常落雲頓了頓,“鄉下的莊子交一個給他打理,另外一個交給大伯母管著,我也放心.”

常璞原以為常落雲終究是自己的女兒,不管怎樣,還念著自己是她的父親,莊子自然是交給他。

哪裡知道交給文允倒也罷了,好歹她說得沒錯,文允是他目前唯一的兒子,但交給江氏,那不就是在她心中,他這個父親還不如江氏嗎?

他喝了口茶,壓下心中的不快,慢慢道:“你能夠念著文允,為父老懷甚慰。

只是另一個莊子交給你大伯母,若是被張氏知道了,豈不是見外了些?”

常落雲放下茶盞,意味深長的望著他笑了笑,“我知道父親的心思,但父親想一想,那張氏是個潑辣的,若是我將莊子拿給父親經營,那還不如白白送了張氏。

難不成父親望五之年,當真還指望張氏給你生出一個狀元兒子不成?”

常璞老臉微熱,這女兒出了嫁,真是什麼都敢說了。

常落雲見他不說話,便又笑著道:“而大伯母就不同,大伯父和父親一向親厚,大伯母又向來仁厚,交給她,權當是回報她這麼些年對我的關照.”

話說到這裡,常璞也真不好再說什麼,但想著真要將莊子交到江氏手中,他總有些不甘。

要知道,以往兩個莊子在裴氏手中,不說別的,光光吃喝方面一家上喜愛也是可以過得相當滋潤了。

常璞還想努力一下,他訥訥道:“可是莊子交到你大伯母手中,畢竟不太合適,知道的會說我和你大伯父親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孝順,好好的莊子不交給自己的父親,卻偏生交給伯母”

常璞話沒說完,常落雲一掌拍在桌上,將常璞嚇了一跳。

常落雲冷哼一聲道:“我看誰敢嚼這個舌根,姑且不說大伯母本就是常家人,她對我來說,就是跟父親一樣的長輩,就算她不是常家人,我的莊子,我想給誰就給誰。

要說不孝順,”常落雲斜睨常璞一眼,一字一句道:“我若不孝順,常家還可有現在的光景?”

常璞瑟縮了一下,當初裴氏可是將常家都敗空了,若不是她,常家當真就破落了。

常璞便先心虛下去,他勉強地笑笑,只得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莊子的事情,就這麼辦好了.”

常落雲靜息兩秒,才緩和了神色微笑道:“既然父親的話說完了,我便將我要說的也跟父親說一說.”

常璞看到她意味深長的眼神,莫名就有點發虛。

自己這個女兒從小沒有長在身邊,以前只覺得是好打發的,現在看來也是個不省心的,一點都不像她娘。

特別是嫁入侯府後,說話做事雖然越發得體,但在這得體之下,卻也越發不講情面。

但此刻話已到此,他卻偏偏不得不聽,只得強打精神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就是.”

常落雲笑笑道:“文允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父親可有為他打算過?”

常璞一愣,自從裴氏去後,家裡便如同一團亂麻,自己哪裡顧得上文允的事。

常落雲看他的神情,一點也不意外,他的這個父親向來只會想到自己,遇到事情,偏又懦弱無能。

“如今家裡張氏做主,估計她也不會想到文允的婚事.”

常落雲娓娓道:“但父親卻不一樣,文允是家裡唯一的男子,今後常家還要靠他支撐門戶,如今到了定親的年紀,若是還不為他謀一門好親事,不知道的還以為父親娶了新婦便連自己的兒子也顧不上了.”

常璞滿臉通紅,辯解道:“這段時間家裡接二連三出事,加上青州之亂剛過,文允的婚事確實沒有考慮到.”

“我自然是知道的,”常落雲道:“只是別人未必會這樣想。

要是遇上那些喜歡嚼舌根的,說不定還要編排父親娶了新婦連兒子都顧不得了.”

這是將剛剛常璞的話還給他了,常璞滿臉通紅,這樣的話對一向愛臉面的他來說原本就很刺心,更何況出自女兒之口更是讓他難堪。

他惱怒道:“誰家沒有個不得已的事情,偏就容不得常家出點紕漏.”

“父親說這話就是氣話了.”

常落雲不緊不慢地笑著道:“你也知道,當初裴娘子突然暴病而亡,五妹妹便莫名其妙失去蹤影,原本別人就胡亂猜測了,如今文允到了這樣年紀還不說親,不是更讓人猜測嗎?”

常璞語塞。

常落雲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了什麼,道:“父親可知道五妹妹去了哪裡?”

常璞氣惱道:“說她做什麼,總之她既然離了常家,就再也不是我的女兒,她的死活統統與我無關.”

“這樣說來,父親當真是不的事了,看來我也不必要說了.”

常落雲垂下眸子,正襟危坐,一副閉口不提的樣子。

常璞看她說了一句又停了下來,心裡有點煩悶。

他三個孩子中,只有常落瑤是在他跟前長大的,他最疼愛的也是她。

原本看她聰慧美麗的樣子,怎麼樣也有個好的前程,哪裡知道她最後卻走了那條路。

就像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場的農人,最後卻顆粒無收,常璞雖然心中氣怒,但畢竟也不可能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她現在在哪裡?”常璞頓了頓,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常落雲唇角微揚,淡淡道:“先是做了承安伯世子的妾,後來跑了,據說現在又想回承安伯府,可是承安伯世子夫人不讓進門.”

常璞如同被滾水淋下,臉色一會青一會紅,十分精彩。

常落雲渾當看不見,繼續淡淡道:“五妹妹眼下的情形,實在堪憐,要不然父親想想辦法,看看怎麼幫幫她,好歹她也是父親最心愛的女兒呢!”

常璞這才覺出常落雲話中的諷刺,一張臉越發鐵青。

“你告訴我這些就是想要我難堪?”

“父親此言差矣,”常落雲依舊不動聲色,“我原本是不想說的,是父親問起來,我才說了。

再說,五妹妹畢竟是常家的人,若是太難堪了,傷的也是父親的臉面不是?更何況,萬一她走投無路說了些不該說的話,父親不是更沒有臉面了嗎?”

常璞哆嗦著唇,猛地站了起來,一雙眼睛怒瞪著她。

常落雲絲毫不懼,眼神冷冷的與他對視。

她竟敢威脅他。

常璞閉了閉眼,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他雙手本能想去抓住什麼,卻堪堪按在面前的茶盞上,那茶盞受力不住,在桌上急速的劃出一條弧線,砰一聲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常璞便一屁股跌坐在身後的椅子裡。

常落雲緩緩站了起來,衝站在旁邊的輕羅道:“二老爺突然身體不適,你讓順子送二老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