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內,皇后一身華服端坐在殿內,高貴不可方物。

但偌大的殿內,只有她一個人,又顯得有些寂寥。

“郡王妃來了嗎?”皇后語氣中有些慵懶,每到佳節倍思親,而身為皇后,她早已失去了思親的資格。

“快了,”心腹嬤嬤道:“一大早就讓人去請了,這會子估摸著要到了。”

皇后懶懶地“嗯”了聲,用手支著頭便不再說話。

靜姝原本說是在臨都多住一段時間,如今也要回青州了,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見面。

而找一名繡女入宮分寵的事情因為宜太妃和長平侯最終沒有能成。

皇后心裡苦澀,常家姑娘若能進宮,錢貴妃如何還能這樣囂張。

她想著今日一大早,錢貴妃就以自己身體不適讓皇帝去了臨華殿,絲毫不顧中秋節帝后同樂的規矩,這樣下去,璉兒太子之位也岌岌可危了。

皇后以手扶額,皺了皺眉。

她身旁的心腹嬤嬤便擔憂地道:“皇后頭又痛了嗎?”

“無妨,”皇后擺了擺手,這兩年,她睡眠不太好,便落下了半邊頭疼的毛病。御醫來看了也說不出什麼,只說不要思慮過重,要好生將養著。

如今錢貴妃一心爭寵,她如何不思慮重重。

皇后面帶憂色望著殿外,正好宮女帶著郡王妃走了進來。

她起身走了過來。

郡王妃施了一禮,“姐姐。”

皇后攜著她的手坐下,“我聽說你要跟安郡王回青州,不是說的好好的,在臨都住到子楚病好一些,怎麼如今又要走了。”

郡王妃勉強的笑著道:“王爺說子楚如今也好些了,想要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是這樣啊!”皇后沉吟,“既然王爺要帶著子楚回去,你自然要跟著去,只是這一去不知道我們姐妹何時才能相見。”

她語氣傷感,幽幽地說“我雖然在臨都,但困在這宮裡,平日也難得出去一趟,更不敢跟哥哥走得太近。

如今母親身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我原本想著你能在臨都多住一些日子,代我承歡膝下,哪裡知道你這樣匆匆又要回去了。”

安郡王妃心裡惻然,“姐姐,這次我沒有能替你分憂,著實有負你的重託,我這一去,一定會繼續物色精通刺繡的女子,送進宮來。”

皇后恍然一笑,“這次的事不怪你,原本你已經做的很好,那常四姑娘也再合適不過,弄成這樣,誰也想不到。”

“聖上......還是如此嗎?”郡王妃猶豫著問。

“要不然呢?”皇后悵然道,“如今十一越來越得聖上寵愛,前幾日,璉兒還受到聖上訓斥。

聖上是越來越不喜歡璉兒了。”

郡王妃握著皇后的手,“姐姐,你也不要過於憂心,十一還小,而璉兒寬厚仁愛,聖上不會不知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如今看來,這樣的想法未必正確。”皇后拉著郡王妃的手,“靜姝,還記得我們當年的願望嗎?”

她嘴角含著一絲苦笑,“只可惜,我們姐妹都沒有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世上,那個女子最初不是懷著這樣的夢想。

然而又有幾人能夠如願以償。

皇后越發悵然,“這日子看起來光鮮,背地下卻是身不由己。我就更不用說了,自從嫁到帝王家,我就早已不是我了。”

郡王妃傷感地叫了聲,“姐姐。”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越發溫和,“你放心,我好歹還在這個位置上坐著,只要沒有大的錯處,那錢貴妃便不能拿我怎樣。

倒是你,回青州去後,要照顧好自己和子楚,我看宜太妃薨後,安郡王和以往略有不同,若是他這次真想明白了,說不定對你就不一樣了。”

有什麼區別嗎?安郡王妃心裡笑了笑,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皇后拿起桌上的一個盒子,推到安郡王妃面前,笑著道:“開啟看看,喜不喜歡?”

安郡王妃狐疑的開啟盒子,裡面是一方白色的絹帕。她拿出絹帕慢慢展開,素白色的絹帕上,一對蝴蝶正圍著一簇蘭花起舞。

“好不好看?”皇后溫柔地問。

“好看。”安郡王妃含著淚,“我很喜歡。”

記得當時在閨中的時候,姐姐十分擅長繡蝴蝶,但不管繡什麼,她繡的蝴蝶永遠只有兩隻。

安郡王妃覺得奇怪,皇后便指著兩隻蝴蝶道,這是周靜好和周靜姝。

安郡王妃便明白了姐姐的意思,靜好和靜姝,永遠是最好的姐妹。

如今,姐姐便是要告訴她,不論她們身在何處,她們都是最親的姐妹。

皇后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哄著道:“好了,好了,如今子楚都那麼大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

她笑著道,“我今日叫你來,可不是看你哭的,今日中秋節,我叫你來是要你嚐嚐宮中的月餅。”

她這樣一說,站在旁邊的心腹嬤嬤立刻去端了月餅進來。

御膳房做的月餅,自然更是精巧,皇后拿了一個遞給安郡王妃,“你從小喜歡吃甜,這個是專門為你做的。”

郡王妃咬了一口,軟糯的紅豆夾著玫瑰的甜香在舌尖纏繞開來,姐姐還以為她和以往一樣,是一個愛吃甜食的小姑娘呢。

她含笑望著皇后,大殿內垂著的簾幕並沒有全部拉開,稍顯昏暗的光線裡,皇后的眼角眉梢都染上淡淡的寂寥。

在青州安郡王府,自己也是和姐姐一樣的吧。

安郡王妃望著面前和自己肖似的臉,既心疼皇后,也心疼自己。

她小口吃完月餅,皇后已經遞過來一盞茶,“這是藥茶,專門為了解月餅甜膩配置的。”

安郡王妃接過茶喝了一口道:“姐姐還把我當成孩子寵呢?”

“靜姝,你在姐姐心中,一直就是個孩子。”皇后道,“當年你剛出生時,我看著那麼小的你,就發誓一輩子要照顧好你。

如今我們姐妹天各一方,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郡王妃望著端莊華麗的皇后,起身退後兩步,俯下身深深一拜,鄭重說道:“姐姐,我走後,也請你照顧好自己。”

皇后眼裡隱隱有了淚光,她拉起安郡王妃,“你我姐妹同心,我如何不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如今......我儘量就是了。”

安郡王妃看了四周一眼,皇后會意,讓心腹嬤嬤和貼身宮女都退了下去。

“姐姐,你還不知道現在臨都的情況吧?”安郡王妃正色道:“如今湧入臨都的流民越來越多,若是繼續如此的話,到了冬天,臨都恐怕就要亂了。”

皇后驚訝道:“居然有這樣的事?”

安郡王妃:“千真萬確。”

皇后重新坐了回去,失神道:“可是聖上醉心於書畫,哪裡會去管什麼流不流民?”

“所以姐姐,你才更要照顧好自己。”安郡王妃意味深長地說。

伴君如伴虎,更何況,當今聖上就是個風流天子,他心中最重要的是吟詩作畫,哪裡想到過大好河山也可以頃刻間風雨飄搖。

而在這樣一個帝王身邊的姐姐,又要如何才能做到全身而退!

“我知道了,妹妹放心去吧?”片刻的驚愕後,皇后恢復了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