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兵頭目抬起頭來冷眼覷了皇后一眼,舉起手中的水囊喝了一口,淡淡問道:“什麼交易?”
“你把聖上送下山,再給他請個好點的大夫醫治,若是能治好聖上,本宮必然重賞。”皇后望著夏兵頭目。
夏兵頭目與皇后對視幾秒,又舉起水囊大大喝了一口。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水漬,冷然道:“亡國之君,還能有什麼重賞。”
“再是亡國,也是君。”皇后神情凜然,“你也可以不答應,但以聖上目前的狀況,他熬不熬得過今晚很難說,若是熬不過今晚,你在夏國能落什麼好?得不償失的事情,本宮不相信你沒有權衡過。”
夏兵頭目沒有說話,他赫然站了起來,大聲道:“趙午,去把馬前來,讓聖上和皇后娘娘上馬。”
叫做趙午的夏兵有點為難,“將軍,真的去牽馬......”
“廢話,讓你去你就去。”夏兵頭目雙目冷冷一抬,趙午便不敢多話,趕緊去牽馬。
皇后沒有說話,轉身走到皇帝面前。
皇帝仍舊沒有醒,蒼白的臉上隱隱帶著淡淡的青色,她蹲下身,握住皇帝的手,柔聲喚道:“聖上,聖上,你醒醒。”
皇帝皺了皺眉,眼睛卻並沒有睜開,但看得出他並不是毫無知覺。
皇后站起身,面無表情道:“培清,你和聖上先騎馬下山,找個大夫好好醫治。”
站在旁邊的張培清還沒有說話,一個穿著茜色織金錦緞的女子便衝了出來。
“不,娘娘——”她尖聲叫道,噗通一聲跪倒在皇后面前:“娘娘,聖上病重,你就讓臣妾去伺候聖上吧!”
皇后看著面前的女子,冷然道:“錢貴妃,岐山下面究竟是什麼地方,有沒有好的大夫我們一概不知,你一個女子,去了能有什麼用,讓培清去,是最好的選擇。”
錢貴妃哭著坐到地上,“臣妾就知道,娘娘一直忌恨臣妾,娘娘恨不得臣妾死在這裡......”
這幾日的折磨讓錢貴妃已經無比絕望,能夠有匹馬下岐山,對她來說是唯一的生機。不管怎樣,這樣的機會,她無論如何也不想放過。
她哭了一陣,突然瘋了般衝到皇帝跟前,搖晃著皇帝的肩膀,妄圖叫醒皇帝:“聖上,聖上,你就讓臣妾跟你一起下岐山吧,臣妾實在是走不動了,沒有馬,臣妾會死的,聖上......”
皇后看她失心瘋的樣子,怒道:“成何體統,將她拉下去。”
立刻有兩個嬤嬤走上前來,一人一邊架起錢貴妃,將她拉了下去。
“娘娘,娘娘,聖上離不開臣妾,若是他醒來後知道你這樣對我,他定然不會放過你的......”錢貴妃雙腳抵死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哭喊。
奈何她一副養尊處優的嬌弱身板,如何抵得住兩個嬤嬤的力氣,即便用盡全力掙扎,最終也只是留了幾聲破碎的聲音在風中。
夏兵頭目帶著兩個牽著馬計程車兵走到皇帝跟前,皇后衝張培清鄭重地道:“培清,聖上就交給你了。”
張培清上前兩步,含淚朝著皇后躬身一鞠道:“娘娘放心,臣一定用命護聖上週全。”
夏兵頭目視線與皇后一碰,淡淡轉開:“娘娘果真不願意騎馬下山?”
皇后道:“張將軍比我有用,他護送聖上下山,本宮放心。”
夏兵頭目嘴角抽了抽,朝兩個兵士道:“你們帶著他們儘快下山,三日後,我與你們匯合。”
兩個兵士答應了,張培清抱著皇帝上馬,另一匹馬跟在後面上了路。
等他們走遠,夏兵頭目大喊道:“繼續趕路。”
一行人又在兵士的押解下艱難行走。
雪悄無聲息下了起來。
身後雜沓的足跡轉眼便被大雪覆蓋,沒有了任何蹤影。
皇后杵著一根木棍,努力的走在前面。她頭髮略顯蓬鬆,一雙鞋被雪水泡的久了,上面沾滿了泥汙,已經看不清什麼顏色,磨破的腳和鞋子粘在一起,每走一步,便鑽心的疼。
她回頭看看跟在後面的太子妃。
從上岐山開始,她便讓兩個兵士綁了一個簡單的肩輿硬是將太子妃抬了上來,走不走得出岐山,也只能看命了。
太子妃一雙無神的眼睛對上皇后的視線,皇后不忍再看,轉過頭繼續往前走。
夏兵是乘著瑋兒去探路的功夫襲擊了南巡的隊伍,若是瑋兒能夠等到慕景奕一起追過來,說不定這些人還有救。
但夏兵卻狡猾得很,故意捨棄大路走了岐山的小路。誰知道瑋兒能不能猜到走了這條路。
岐山道路險阻,就算在夏季都很難走,更別說大雪封山的季節,原本上岐山時還有兩三百人,現在只剩了一半不到。
過了今晚,不知道多少人又要留在這裡了。
皇后心事重重,沒注意腳下的石頭,一不留神,便重重滑倒在地上。
走在她身後的抱琴和錦書用盡力氣衝上來扶起她,“娘娘,你沒事吧!”
皇后咬著唇搖了搖頭,“本宮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抱琴的視線落在皇后的腳上,她大驚道:“娘娘,你的腳出血了。”
殷紅的血染紅了皇后的繡鞋,在雪地上開出一朵豔麗的花。
大家都知道,這種時候受傷流血意味著什麼,錦書的眼裡就沁出淚來。她撩開自己的衣服,伸手從中衣下襬上撕下一塊,脫下皇后的繡鞋,細心的包紮起來。
“本宮無礙,你們不用擔心。”皇后微笑著道:“就算本宮走不出這岐山,也沒有什麼,太后一定會和大臣商議重立新君,蘄國不會亡。”
“娘娘,你吉人天相,一定會走出岐山的。”抱琴哭著道。
皇后笑了笑,沒有說話。
當初太后不願意離開臨都,說誓與臨都共存杵亡,其實她也是不想離開臨都的,只是她是皇后,皇帝要走,她哪有不走的道理。
錦書已經重新為她穿上了鞋。裹著一層布,鞋子緊了些。
她站起來,勉強還能走,走到哪裡算哪裡吧!她接過抱琴遞過來的木棍,杵在地上剛走了兩步,夏兵頭目便走了過來,“我們只有兩匹馬,剛剛已經下山了。”
“本宮知道。”皇后道。
夏兵頭目目光沉沉,“像娘娘這樣受傷出血的人,走不出岐山。”
皇后頓了頓,轉過身子看著他,“所以,你想怎麼樣?”
夏兵頭目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她這樣問。
“你如果只是來告訴本宮這句話,那麼你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區別?”皇后道:“你放心,就算本宮死了,許諾你的,本宮決不食言。”
夏兵頭目冷嗤一聲,“我豈是怕娘娘食言,我只是想看看,娘娘放棄了騎馬下山的機會,此時有沒有後悔?”
皇后啞然一笑,“本宮做事,從不後悔。”
“若果真要說後悔,本宮最後悔的就是當初不該救了你,讓你去了夏國,李——雲——山。”皇后一字一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