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落雲比裴氏晚了大概十天回青州,到青州時,已是六月底。

除了碧煙外,她還將素錦帶了回來。

吳媽幫阿孃管過名秀坊,素錦在針線上非常有天賦,自己隨便指點了一下,她繡出的繡品已經很不錯了。

她這次回來,是想將名秀坊重新開起來。

常落雲到青州的那天,一大早,常寬和江氏就帶著常落霞過常家二房來幫忙。

常家四姑娘因為繡技出眾得了御賜牌匾的訊息,如同插著翅膀一般傳遍了青州大街小巷。

常璞最近一出門,便聽到不少恭維之聲,他虛榮心從來沒有過的滿足,這牌匾一旦掛在常家大門上,常家便今非昔比了。

除了常寬,常璞的同僚也紛紛過來賀喜。孔少令還專門給織造司放了一天假,畢竟常家四姑娘這塊御賜的牌匾可是跟刺繡有關,連帶著整個青州織造司也沾了光。

只可惜,這塊牌匾不是賜給靈兒的。

孔少令想著娘子和女兒今日一起回來,更是一臉喜慶。

常璞讓長生去買了鞭炮,只等牌匾掛上去的時候要用。又讓江氏幫著張羅了幾桌席面。

後來想了想,還是讓裴氏暫時出來幫著張羅,畢竟這麼大的事情,一些同僚的女眷也會上門道賀,沒有當家娘子出面,也說不過去。

裴氏在庫房裡關了幾日,越發憔悴,就算施了厚厚一層脂粉,也掩蓋不住整個人身上顯出的疲態。

江氏心知肚明,但一些不知情的女眷寒暄中便帶著一種猜測的關心。

裴氏倒是不敢再多嘴,只是勉強敷衍路上辛苦傷了身體。

大家看打探不出什麼來,也就不再多問。

轉眼已到正午,算著路程常落雲她們也該到了。江氏讓廚房將菜備好,只等她們回來掛了牌匾就好開席。

常璞催長生去城門看了好幾次,正又要催,孔少令家的長隨走進來,附在孔少令耳旁低聲說了幾句。

孔少令抬起頭,一言難盡的看了常璞一眼。

常璞有點著急,昨日便說是到了青州地界快要進城了,這眼看都正午了,就是再慢也應該到了。

常璞吩咐長生,“你再去看一次,這次就不用先回來了,等四姑娘她們到了一路回來。”

長生正要出門。孔少令站了起來,走到常璞跟前,“常少丞,常四姑娘已經回竹溪巷去了。你看我們是否還需要在這裡等著?”

常璞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好好的常家不回,她回竹溪巷去幹什麼?

常璞氣得咬牙,當著孔少令和一干同僚的面偏偏發作不得。這丫頭也太拎不清了,就算是要急著回去,也要先把御賜牌匾送回來啊!

常璞臉色變了幾變,而剛才還熱鬧不已的院子瞬間安靜下來。

雖然孔少令適才聲音不大,但眾人的注意力大都在常璞身上,幾句話眾人還是聽得清楚。

大家看著常璞,也不知他究竟作何打算。

畢竟浸淫官場差不多二十年,常璞這點應變能力還是有的。

他衝在場眾人抱拳道:“大概是旅途勞頓,雲兒先回竹溪巷洗漱去了。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先開席,掛牌匾的事,擇日再勞煩諸位前來幫忙。”

江氏便吩咐廚房上菜。

常璞哪裡還吃得下,他陪著孔少令和一干同僚吃了幾口,也是心不在焉。眾人知趣的早早散了。

常璞沉著臉吩咐長生,“你去準備車,我們去竹溪巷。”

長生看他臉色難看,一路上也不敢搭話。

到了竹溪巷,常璞一下車,遠遠就看見眾人圍在常落雲院子門口,兩人拖著一塊烏漆鎏金的牌匾正要往門頭上掛。

常璞定睛一看,“錦繡流光”四個字金色大字端方有力,奪目耀眼,讓他不敢直視。

他只覺得心口隱隱作痛,便衝上前大聲制止道:“這匾不能掛在這裡?”

常落雲回望常璞。或許是真急了,一向講究的他連自己的儀容都顧不得了,只是拉了袍子下襬小跑著過來,

“雲兒,這匾不能掛在這裡。”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常落雲嘴角抽了抽,淡淡地問,“那父親說說看,這匾不能掛在這裡還能掛在哪裡?”

“這塊匾是皇帝所賜,自然要掛在常家的門頭上。”常璞氣道:“你是常家的女兒,這塊匾它就得姓常。”

常落雲嗤笑,“姓常?”

常璞雙眼一瞪,“你敢說你不姓常?”

今日他是丟盡了臉,若在女兒面前連這點威嚴也沒有,確實是白白當了她這麼多年的父親了。

準備掛牌匾的兩個夥計已經爬到了梯子上,正準備將牌匾掛上去。這時突然讓常璞這麼一鬧,兩人也不知這牌匾到底是該掛還是不該掛,只得站在梯子上舉著牌匾聽吩咐。

常落雲反倒不著急了,她抿了抿唇,神色淡然道:“父親要將這牌匾掛到常家門頭上也可以,但還是那句話,要還我祖母和阿孃一個公道。”

常璞臉色黑得要沁出水來,“你祖母和阿孃的事情當年已經了結,你現在又要重提此事,是要讓她們在天之靈也不得安生嗎?”

“安生?”常落雲目光冷冷地看著常璞,“祖母被人毒害,兇手卻一直逍遙法外;我阿孃含冤而死,這麼多年卻無人還她一個公道,你認為她們的在天之靈能夠安生?”

常璞眼神躲閃了一下,“當年的事情,已經查清楚,多說無益。你阿孃以死謝罪,常家並沒有認真處罰,也沒有牽累到你,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常落雲冷笑,“仁至義盡,父親的意思要如何認真處罰我阿孃,是將我一起逐出常家嗎?

那這牌匾雖是我所得,但也離不開阿孃的教誨,這樣說來,就更不能掛在常家了。”

“你......”常璞語塞,雲兒居然敢要挾他了。

常落雲涼涼地瞟了他一眼,抬眼望著牌匾,“延慶叔,掛匾。”

常璞一聽,先服了軟:“雲兒,你說的事我們可以商議,只是這牌匾萬萬不能掛在這裡。”

“常老爺此話謬矣。”王延慶不卑不亢衝常璞笑道:“這牌匾是皇帝御筆親題賜給雲兒姑娘的,又不是賜給常家的,牌匾要掛在哪裡,自然是雲兒姑娘說了算。”

常璞抻袖抹了抹額上的汗。他一聽到皇帝御賜了雲兒牌匾,便理所當然覺得這牌匾是掛在常家門頭上的。

他還真沒有想到,雲兒對這牌匾才有絕對的處置權。

常家究竟還能不能興旺起來,如今就只能靠著這牌匾了。無論如何,他決不能讓這牌匾掛到別處。

“雲兒,你說你阿孃是冤枉的,可有證據?”常璞咬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