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想不明白怎麼會這樣,她的臉煞白,“瑤兒,那太后有沒有為你指婚?”
指婚?常落瑤咬著嘴皮,忍住淚冷笑一聲,也不說話。
裴氏的天黑了!
她從地上撐著坐起來,有點發懵,“那我們明日就這樣回去了?”
“那還能怎樣?”常落瑤卸下頭上的花冠,這一天下來,她已經疲累不堪,這宮裡她去過一次,是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
裴氏腦子如同被漿糊糊住一般,“我當了鄉下的莊子,才能夠進京,如今這樣回去,你爹爹是不會放過我的。”
“阿孃!”常落瑤煩躁又無奈地看著她,“不就是個莊子嗎?有什麼了不起,爹爹最多罵你幾句,難道還能休妻不成?”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爹爹,”裴氏打了個寒戰,失魂落魄從地上站起來往外走,“你爹爹不會放過我的。”
裴氏走出來,被涼風一吹,瞬間清醒了些。
如今唯一的辦法只有找到裴城,若是真如裴城所說運出去的絲綢掙了錢,那麼儘快贖回院子,老爺便不會說什麼。
若是……,她不敢細想,本能地搖了搖頭,大聲喊道:“秋痕,趕緊收拾東西,我們明日一早就回去。”
她要趕緊回青州找到裴城,無論如何,先把鋪子贖回來。
第二日一早,不等長生催促,裴氏便讓秋痕將所有的東西搬上了車。
等到常落瑤收拾好,便催促著馬伕出城。
這次長生來,常璞備足了盤纏,裴氏反而不用操心了。
常落瑤雖然心裡有點遺憾,畢竟好歹來了臨都一場,除了星湖哪裡都沒有去過,但臨都的經歷並不愉快,能夠儘快回去她也還是樂意的。
馬車剛出城門,後面一騎飛速追來,“常姑娘,常姑娘請留步。”
裴氏掀開馬車上的捲簾,外面徐有康拎著一個包袱已經追到了馬車旁邊。
看到裴氏,他微微紅了臉,朝她雙手一拱,“娘子,我來送送常五姑娘。”
裴氏看著他暗歎,徐世子倒是好的,只是承安伯夫人......真是一言難盡。
她低聲囑咐道,“瑤兒,既然是承安伯世子,你過去說幾句話快去快回。”
常落瑤起初一顆心都在長平侯府,現在知道長平侯府是無望了,對徐有康便多了幾分注意。
如今聽裴氏這樣一說,便紅著臉下了馬車。
徐有康下馬,呆呆看著常落瑤。
等常落瑤走到跟前,他心裡一慌,將手裡的拿著的包袱遞過去,“五姑娘,你這次去回了青州也不知何時能見,我這裡略備了點薄禮,你路上做盤纏。”
常落瑤婉拒,“世子能來相送,我已經感激不盡,哪裡還敢收你的贈禮。”
“拿著吧,這裡有承安伯府的住址。”徐有康將包袱塞進她手裡,“這一去路途迢迢,若是今後姑娘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一定記得跟我說一聲,我定當全力相助。”
常落瑤眼裡便漾起了水光。再怎麼說,她也只是個十多歲的姑娘,這一路上受了太多委屈和驚嚇,還從沒有人這樣對她說過話。
她含淚抬頭望著徐有康,微微屈膝謝道,“世子的心意我知道了,你請回吧。”
徐有康痴痴望著她的臉,雙目含淚,楚楚可憐,他的心便如同被一根絲線拴著一般,顫悠悠半天落不下來。
常落瑤已經轉身上了馬車。徐有康站在原地,一直到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才悵然轉身。
裴氏看著常落瑤手裡的包袱,搖了搖頭,“徐世子倒是個重情的,要不是承安伯夫人,倒也可以考慮一下。”
常落瑤手指緊了緊,沒有說話。
剛來臨都時的歡喜期盼和躊躇滿志已經被如今的失落悵然代替,而她也在這一次次的打擊中,看清了自己和常落雲的差距。
既生瑜何生亮,就算心有不甘,但那又能如何?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同是常家女兒,為什麼常落雲運氣可以那麼好,凡是跟她沾上邊的事,不管好壞,最終都會變成好事。
而自己,永遠都是失敗的那方。
——
清和宮裡,簾幕低垂,越發顯得暮氣沉沉。
太后望著躺在羅漢床上的宜太妃,“你真的想好了,不和安郡王去青州?”
“想好了,”宜太妃淡淡笑著看著太后,“這皇宮,我們一起住了幾十年,讓我自己去青州,我捨不得你。”
“有什麼捨不得的。”太后話雖這樣說,但心裡卻有點動容,“你去青州吧,安郡王大概還沒出城,現在去追還來得及。畢竟,你一直都盼著能跟他團聚。”
“姐姐,”宜太妃抓住太后的手,眼裡亮了亮,“我記得,我剛到皇宮那天,你穿著一件杏黃色的宮裝,美豔不可方物,這一晃眼,我們都老了。”
宜太妃緩了緩,“雖然我思念肅兒,但孩子大了,卻不再需要我了。與其給他添麻煩,還不如我們做做伴,好歹也有個說話的地方。”
太后怕了拍她的手背,唏噓不已。
三十幾年過去了,讓她們聚在一起又互相忌憚的那個男人早已化作了一捧塵土,如今垂暮之年,能夠守在一起的她們,不管是否出自真心,都習慣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若真這樣想,那就在宮裡住著吧,只是等安郡王走後,你莫要後悔。”
“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在這宮裡住了幾十年,這裡早已是我的家了。”宜太妃嘆了口氣。
臨都城外,安郡王回望著高高的城樓,眼眸暗沉。
“王爺,太妃真的不去青州了?”心腹隨從問。
他看得出來王爺並非如同他嘴上說的一般無謂。
“她習慣了住在宮裡,恐怕不適應青州的生活了。”安郡王話剛出口,便被風吹散了。
他一個人來,又一個人離去。十多年前,至少身邊還有郡王妃陪著,現在,果真是孑然一人了。
“郡王年富力強,而我垂垂老矣,就算到了青州,亦只是拖累,不如就讓我在這宮裡,或者還能對你有些助力。
你就不用再牽掛我了,讓我在這宮裡自生自滅吧!”
似乎一夜之間,宜太妃的聲音變得遲緩老邁。
他們母子的隔閡,最終也無法消除。但他其實是真心想要接她去青州,只是她卻不敢相信他是真心的罷。
這深宮裡住久了,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到放下戒心,哪怕是對自己的孩子。
而郡王妃,她也是不願意回去的吧!
安郡王笑笑,雙腿一夾。
暮雲低垂,一騎白駒絕塵而去。從此後,天高地闊,臨都郡王府卻再也沒有了意氣風發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