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理解她的做法,但看到她這樣,我仍舊會難過。”安郡王苦惱道。

“血緣至親,本是天倫,豈是說斷就能斷的,王爺與其自苦,莫若退後一步,善待母妃,以免一直活在悔恨中。”

她一直以為王爺有顆冷酷堅硬的心,看來,他也有他的不得已和困惑。

月色如水,照得見這世上萬物,卻照不進人內心的悲涼。

宮外,一亮馬車停在道旁,慕景奕披著月華,越發清逸出塵“雲兒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孔靈兒眸光一沉,識趣的和常落雲告別,常落瑤咬了咬唇,也上了馬車。

來的時候,裴氏專門去賃了一輛馬車在宮門口等著,她可不能讓瑤兒和她們來臨都一樣丟臉。

常落雲知道慕景奕有話跟她說,也不推遲,大方的上了車。

馬車很穩,但空間並不大,兩人面對面坐在車裡,常落雲一抬頭,慕景奕的臉在面前放大。

“雲兒,”慕景奕一雙黑眸璀璨如星,“你還沒有去看過星湖的銀燭吧!”

星湖銀燭,那可是臨都有名的夜景,據說是成千上萬燭火搖曳在星湖之上,水映燭光,如夢如幻。

或許是夜晚的緣故,慕景奕的聲音有一種不同白日的暗啞,在夜色中就有了那麼一點慵懶曖昧。

常落雲莫名臉上一熱,看在慕景奕眼中,就多了一些少女的嬌羞。

他心裡一動,笑著道:“我聽王延慶說你繡了一幅《山河圖》,不知我可有福氣觀瞻一二?”

常落雲淡笑道,“《山河圖》是我為了感謝救命恩人而繡,侯爺既不肯承認救過我,這幅圖自然就不能看。”

她還在記恨自己當年瞞著她的事呢。

慕景奕眼眸含笑,雙手放在膝蓋,坐姿筆直,“雲兒既然不願意給我看,那我以後再看。”

“既然不願意要,一輩子不看也就罷了。”

常落雲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氣惱道,“侯爺說得輕描淡寫,你可知我為了找到救命恩人花了多少心思。

包括這次到臨都,都是為了進宮,看看當年給我治病的神醫可是御醫?可是侯爺和延慶叔居然瞞著我。”

常落雲委屈道:“特別是延慶叔,虧我那麼信任他。”

慕景奕看到她生氣的樣子,突然有點懷疑自己當年瞞著她不知有沒有錯。

他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卻不顯,“當年瞞著你,是因為並沒有想過要你感恩。

後來看你那麼執著,反而不敢告訴你了,害怕你若知道,便不能好好過你自己的生活。

雲兒,我們是平等的,我不想你跟我在一起是因為我救過你,你要報恩才跟我在一起,我希望——”

他面上一燙,咬牙道:“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是因為你心悅我。”

慕景奕很是真誠,常落雲有點恍然。

她當年只是一門心思想要報恩,或許在潛意識裡,失去至親的她在那茫然無助的時候,早已把他當成了自己能夠在世上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她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人告訴過她,他和她可以是平等的。此時細細想著他說的話,突然有一種溫熱的感動流過心底。

馬車在星湖岸邊停了下來。

慕景奕下車將手遞給她。常落雲的手放在他剛勁有力的手中,觸碰到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心安。

夜晚的星湖果然燭光萬點,水天一際,遠遠望去,分不清哪些是燭火,哪些是星光。

雖然遊人很多,卻沒有人大聲喧譁,竊竊私語中,越發顯得水光、燭火、天際、星辰天上人間,美輪美奐。

慕景奕和常落雲站在畫舫上,天幕低垂,天水之間,燭光星辰交相輝映,兩人衣袂飄飄,似要乘風而起。

“侯爺,你知道我如今最想做什麼?”常落雲望向慕景奕,臉上帶著少有的俏皮。

“定是想回青州。”慕景奕淺笑。

“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回青州,將裴氏毒害祖母嫁禍我阿孃的事親口告訴我父親,看他究竟如何偏心裴氏。”

她的眼中映著星光點點,“裴氏所做的這一切,就是為了讓她女兒嫁入長平侯府,現在她的願望落空了,怕是已經傷心欲絕,我不怕讓她雪上加霜。”

慕景奕溫和的望著她,“我聽說常少臣已經知道裴氏將莊子典當出去的事了,這次還專門讓人提前叫裴氏回青州,只是她一直拖著,說要等五姑娘一起回去。

估計就憑這一樣,裴氏也難以在常家立足了。”

常落雲一怔,復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雖然我知道這是侯爺在暗地裡幫了忙,但若不是她自己太貪心,也不會如此。”

“裴城的絲綢在邊關被扣下了,裴氏這次已經再難翻身。”

常落雲望著天際淡淡道:“這也是她自作自受。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要還祖母和阿孃一個公道,告慰她們在天之靈。”

裴氏握著雙手在院子門口走來走去,一直到天黑,才看見常落瑤的馬車晃悠悠進了巷子。

她趕緊上前,去扶了女兒下車。剛邁進院子,她便迫不及待地問,“瑤兒,怎麼樣?”

常落瑤自然知道她問的怎麼樣是什麼意思,只是她現在心裡也亂得很,先是皇帝賜了那掃把星牌匾。

宜太妃向皇帝求讓那掃把星做安郡王側妃時她心裡還暗暗高興,若是那掃把星真做了安郡王側妃,那她嫁到長平侯府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哪料到長平侯公然在大殿上說是與那掃把星早有婚約,那果真如此,阿孃和自己又是湊的什麼熱鬧。

裴氏看她臉上陰晴不定,越發著急,“瑤兒,太后有沒有幫你指婚?”

她如今所有期望都在瑤兒身上了,若是她能夠嫁入長平侯府,老爺說不定還會考慮到瑤兒的臉面,放手饒過她。

這幾天,她暗中觀察長生的一舉一動,越看越心驚。多半,老爺已經知道了她把莊子當出去的事。

大概是怕她跑了,才讓長生從青州趕過來專門帶著她回去。

她跟著常落瑤進屋,剛坐下,常落瑤便怪異地看她一眼,“阿孃,長平侯說是他和那掃把星早有婚約?

陛下,已經為他們指婚了?”

裴氏雙眼一翻,趔趄著後退了兩步,不敢置通道:“怎麼可能,他們若有了婚約,你爹爹如何不知?”

“他連婚書都拿出來,呈了陛下親自過目,豈會有假?

阿孃,我們都被他們騙了!”常落瑤悠悠地說。

裴氏眼前一黑,噗通一聲便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