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一回來就辭掉了灑掃媽媽,只留了廚娘。
既然秋痕已經回來,也沒有必要花那個冤枉銀子。
“秋痕,你幾日沒回來,這屋裡都亂得不成樣子了,你先去將我和瑤兒換下的衣服漿洗乾淨,再去將屋裡收拾整齊了。”
裴氏舒服的靠在榻上,心裡舒坦了幾分。
下人還是要用熟悉的好,這幾日秋痕不在,真是哪裡都不習慣。
秋痕低著頭答應著。她右手輕輕撫上左邊手臂,臂上傳來的鈍痛讓她嘶地吸了口氣。
娘子這是手下一點也沒有留情呢,枉自自己盡心盡力伺候了她這麼些年。
秋痕垂下雙手,出去院子裡洗衣服。
院子裡的樹蔭越來越濃,已經有了夏日的茂盛。她坐在濃蔭裡,心不在焉地搓洗著衣服。
娘子這是從來沒有把她當個人呢?若是四姑娘怪罪下來,娘子一定會毫不留情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她的頭上。
她眼神茫然,以前,她還天真的以為若是出了事,娘子定然會保她,就算保不了她,也會替她照顧她的家裡。
但想到她今日那厭毒的眼神,以及那如鉗子一般兇悍地擰住她手臂的手,她不禁心底升起一股寒氣。
繼續在這裡無異於等死。若不是沒有路引,她如今只怕已經離開臨都了。
秋痕越想越心驚,她三下二下將衣服洗乾淨晾起來,走到屋裡笑著問“娘子,衣服洗好了,李嫂子問你和姑娘今晚想吃什麼?”
李嫂子是廚娘,只負責做飯不負責採買。
裴氏正在床上打盹,聽她問,便懶洋洋的說:“這幾日天氣熱了起來,燒碗糖醋排骨好下飯。”
“廚房裡沒有現成的排骨,要不然我這會去買一點?”秋痕小意的徵求裴氏意見。
裴氏坐起身來,從床裡面的暗屜裡取出一個荷包,拿出幾個銅錢遞給秋痕,“快去快回,莫要貪玩。”
秋痕接過,裴氏又將荷包小心的放好,才歪在床上繼續養神。
以前的銀子都是秋痕幫管著,現在,她才不放心將銀子交給她。
秋痕出了門,卻並沒有去集市,而是對直去往常落雲的院子。
“秋痕,她來做什麼?”常落雲哼笑一聲,坐在椅子上用手指閒閒地敲著桌面,“你讓她進來。”
輕羅很快帶著秋痕進來。
秋痕低眉斂目,走到常落雲跟前低低叫了聲“四姑娘。”
常落雲笑看著她,“裴氏又要幹什麼?或者是五姑娘又想做什麼?”
“不是娘子,也不是五姑娘,我今日來,是想求四姑娘給我一條活路。”
秋痕雙膝一軟,噗通跪在常落雲跟前,一臉決絕,“四姑娘,當年給常老夫人下毒的並不是韓娘子,韓娘子是被陷害的。”
常落雲眼裡的笑意漸漸隱去,她一語不發,正襟危坐,目光冷冷地望向秋痕。
秋痕一咬牙,迎著她的目光道:“當年,常老爺告訴裴娘子長平侯府與常家有婚約的事,裴娘子便長了心眼,鬧著要老爺讓五姑娘去長平侯府。
常老爺被鬧不過,就告訴她,長平侯府要娶的是常家嫡女,五姑娘只是庶女,這萬萬不能。
裴娘子聽後便沒有再說什麼,但不久後的一天,韓娘子身邊的環兒衝了進來,她突然讓我去把環兒絆住。
我看她神色有異,也不敢多問,便將環兒鎖在我的屋裡,後來,就傳來韓娘子去世的訊息。”
常落雲沉默不語,屋裡落針可聞。
秋痕突然覺得壓抑的難受,明明已是初夏的天氣,但她卻覺得有絲絲涼氣從周圍流過。
但既然邁出了這一步,便再沒有回頭路。她再賭,看能不能闖出一條活路。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常落雲緊握的拳頭鬆開來,眼裡晦澀不明。
“因為奴婢不想死,”秋痕拉起自己的袖口,白皙纖細的胳膊上,一大塊紫紅色的傷痕似乎要沁出血來。
常落雲愣了愣,這還真下得了手。
“這是她今日打的。”秋痕悽然一笑,“裴娘子從沒有把奴婢當個人,奴婢就是她養的一個玩意兒,喜歡了,給個笑臉,不喜歡了,就毫不手軟的仍掉。
奴婢不怕死,但是……”秋痕淚盈於睫,聲音幾次哽咽,“奴婢還有一個瞎眼的阿孃要照顧,若是奴婢死了,阿孃定然也活不成了。”
說到此處,秋痕眼淚簌簌落下。
常落雲嘆了口氣,面色和緩一些,“你讓我怎樣救你?”
秋痕往前跪行兩步,抬頭道:“奴婢之所以告訴姑娘這些,是因為奴婢實在不想再害人。
奴婢本來是想離開她自己回青州去找阿孃,但奴婢身契還在常家,沒有路引,根本出不來臨都。”
“你想讓我幫你拿回身契?”
“奴婢不敢,奴婢只想著萬一哪天死了,姑娘看在我說了真話的份上,幫我照顧一下瞎眼阿孃。”
“你起來吧!”常落雲道,“回青州後,我幫你拿回身契,順便給你一些銀子,你去照顧你阿孃。”
秋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了愣,砰砰砰磕了三個頭,“四姑娘,若真能如此,奴婢當牛做馬報答你。”
“我只是可憐你瞎了眼的阿孃,我已經沒有阿孃了,我不希望你的阿孃沒有了女兒。”
秋痕又墮下淚來,“姑娘,從前是奴婢糊塗,今後奴婢打死也不會再做有損於姑娘的事情。”
常落雲:“你還是回裴氏身邊,等回了青州,我再想法子。”
秋痕站了起來,“四姑娘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這些日子,奴婢一定會注意裴娘子的舉動,讓她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情來。”
常落雲不說話。
秋痕站了片刻,向她屈膝行了個禮,安靜的退了出去。
碧煙一直守在門口,秋痕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她一進門也不掩飾,直接就問,“姑娘,你真的就這樣放過秋痕?”
“她也是被逼的,再說,她只是裴氏的一枚棋子,如今這枚旗子能為我們所用,我為什麼不能放過她?”
“可是,她是幫兇。”
常落雲端起茶喝了一口,茶已經涼了,喝到嘴裡有了淡淡苦澀的味道:“秋痕是個明白人,這次她能夠看得這麼清楚,足見她也是一個有想法的,我今後還用得著她。”
碧煙不滿的嘟囔道:“可是她助紂為虐。”
“若是我叫你幫我去害人呢?”常落雲問道:“你可願意。”
“姑娘不會去害人,你也不會讓我去做害人的事。”
常落雲道:“秋痕遇到裴氏是她不幸,再說,下毒害我祖母的是裴氏,又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