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靈兒悽然笑道:“雲兒,我是不會在去我舅舅家的了,在臨都,除了你,我還真不知道能夠依靠誰。”

“有我在,你也不用再去依靠誰。”常落雲道:“若是侯府住不慣,我在外面還有一個院子,你若願意,可以一直住著。”

孔靈兒勉強笑道:“我自然是願意跟你在一起,只是怕侯爺回來,不願意我住在侯府。”

常落雲笑道:“侯爺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他是知道你和我的交情的,你住在侯府他斷然不會說什麼。”

孔靈兒眸光暗了暗,垂眸道:“雲兒,等侯爺回來,我一定要親口跟他道謝。”

“哪裡用得著,侯爺救人從來都是不留名的,”常落雲笑著道:“當年他救了我,不也是名都不留一個,若不是我認出他來,他還不承認呢。”

孔靈兒笑笑,沒有說話。

她們這次從青州出來,原本也是帶了很多東西,但遇到散兵,連馬車都沒有留下,帶出來的東西也全部丟散了。常落雲讓碧煙和輕羅去庫房裡找了許多布料,讓吳媽和素錦給孔靈兒和翡翠趕製衣服。

孔靈兒也不推辭,反倒是去吳媽那裡要了布料,說是閒著沒事的時候做做刺繡,也好打發一下時間。

常落雲知道她剛剛失去父母心裡悲苦,若是有點事做,倒也是可以分散一些心中的苦痛。她便讓碧煙帶著孔靈兒去庫房裡面挑。

孔靈兒挑了一幅雨過天青色絹布,說是要給常落雲繡一幅百子圖的帳頂。有了事做,孔靈兒慢慢平靜下來,剛來那兩日呆坐著流淚的情形便沒有了。

常落雲放下心來,一門心思便撲在了幾個粥棚上。

臨都之圍解除後,城裡慢慢恢復了通行,雖然不似以往的熱鬧,但好歹有行商開始進入臨都,集市上又有了煙火氣,百姓生活也開始穩定下來。

蘄國民俗,臘月初一開始便進入春節。

雖然遭了兵災,但臨都的百姓還是打起精神準備過年。集市上,賣糖人的,賣各種糕點的小販多了起來,零星響起的鞭炮更是讓年的氣氛越來越濃。

元祐七年臘月初八的早晨。

“報——”

一個策馬狂奔進城,神色慌張的小驛卒一聲破了嗓子喊出的急報打破了臨都的寧靜。

眾人側目而視,小驛卒一騎絕塵,早已不見了身影。

集市上眾人惴惴,看這情形,莫不是夏兵又殺回來了。

在這惶惶不安中,一個更加驚悚的訊息傳了出來,皇帝南巡的隊伍被夏兵全部俘獲,皇帝及臣子以及嬪妃女眷已被全部押往夏國。

一國無君,這蘄國要變天了!

常落雲和王延慶面面相覷,皇帝已經離開臨都一旬,慕景奕才走了三天,而驛卒回來再快也要三四天,這樣算來,慕景奕還沒有追上皇帝南巡的隊伍,皇帝一行就被夏兵俘虜了。

王延慶眉頭緊鎖,“也不知道侯爺還趕不趕得上。”

常落雲沒有說話。

——

一條蜿蜒的山路上,一行衣著華麗卻狼狽不堪的隊伍正在冰雪中艱難行走。

越往上,山上積雪越厚。隊伍走過的山路,積雪融化後,雪水混著泥土一片泥濘。

前行的隊伍行走越發艱難。

旁邊的兵士握著鞭子,時不時向隊伍中走得慢的人抽去。

“快點,快點,”前面一個帶頭的將官揮著鞭子吼道:“今日過不了岐山,你們只有凍死在這裡了。”

一行人似乎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力氣,只是木然而又艱難的邁著腳步。

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腳下一滑,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上,頭上衣服上沾滿了稀泥。她身邊一個婢女努力想要去扶。

女子趴在地上以手捶地崩潰大哭,“不要管我了,就讓我死在這裡吧!”

婢女用勁想要將她拉起來,“夫人,過了岐山就好了,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這荒郊野嶺啊!”

過了岐山就是夏國,能有什麼好。但這岐山常有野獸出沒,死去的人頃刻便被野獸撕扯得屍骨無存。

這一路上,她們看多了被野獸撕咬後剩下的殘骸,簡直慘不忍睹。

也許是婢女的話讓女子心裡害怕,她努力撐起身子想要站起來,但腳下發軟,怎麼也站不住。

後面一個士兵輪著鞭子粗魯地揮過來,“趕緊走,再不走便將你丟去喂狼。”

冬天穿得多,但鞭稍劃過女子的手背,上面瞬間便留下了一道血痕。

“夫人,”婢女撲上去護著她,也被士兵重重抽了幾鞭。

眾人敢怒不敢言,一眾婦孺只得含淚忍辱前行。

到了一個岔路口,前面隊伍有了輕微的騷動。

後面計程車兵便拿著鞭子跑上前去。眾人低頭不敢言語,但都在猜測前面出了什麼事情。

被夏兵用鞭子押著走了兩天,這些蘄國的勳貴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和折磨,一些挨不住的已經拋屍荒野,剩下這些,還不知能走到何時。

但好歹和皇帝太子一道就有希望,畢竟蘄國不可一日無君,朝中大臣得到信,必然會來將大家救回去。

“聖上,聖上,你醒醒啊!”皇后搖著暈倒在雪地中的皇帝,聲音嘶啞的哭喊。

兩日來沒有吃食,渴了就抓把雪放在嘴裡,又走了這許多山路,若不是害怕死後被野獸糟蹋,恐怕多半人就是死也不願意走了。

皇帝面無人色,一動不動地躺在雪地上,任憑皇后如何呼喊,也只有微弱的呼吸。

押解的夏兵將領冷冷地看了一眼,倒是不急著催隊伍趕路,直接找了一處背風的地方坐下。

皇后朝後面跟隨的大臣嘶聲喊道:“你們都是死人嗎,有沒有懂醫術的,上來看看聖上怎麼了?”

一個老臣畏畏縮縮的上前,翻開皇帝眼皮看看,又將食指和中指放在皇帝脈搏上把了脈,好一陣,方抖抖索索道:“脈相微弱,急怒攻心加飲食不周又受了風寒,若是不及時醫治,恐怕......。”

皇后站起身來,眯起眼往前面看了看,正是薄暮時分,太陽快要落山,血紅的夕陽餘暉照在白雪上,有一種殘忍的淒涼。

這裡離山頂已經不遠,但要下山,必然還有來時一樣的路程,況且到了晚上,氣溫驟降,莫說皇帝生著病,就算是好人,能不能捱過今晚,也說不定。

皇后掃了一眼身後的隊伍,這些平日光鮮亮麗的勳貴,個個眼神空洞形容憔悴。

也難怪,被鞭子打著像牲口一樣在這冰天雪地走了兩日一夜,能夠留著一口氣活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她轉過身,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到坐在背風處的夏兵頭目跟前,“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