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時間回長安,設法幫慕容衝鎮壓兵變,或者至少帶他逃出關中。

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保護好自己,若是逃不掉,就亮明身份留在這裡等待訊息好了。

長安那邊,該你做的事情,我會替你去做.”

不由握緊謝玄的手,先定了一定心神。

然後道:“太子為人,你我也都不是十分清楚。

萬一有什麼事情,你也一定要記得保重自己。

若是日後失散,便在長安再相見吧。

在那裡,你總是能找得到我的.”

這個時候,卻想起一句話,若是有一天你我重逢在同一座城,就算面目全非也請與我相認。

不會有人愛你像我那麼深。

想到就覺得心裡難過。

終有機會重逢的,只是一次次,一點點的改變。

到最後,再回首,連自己都怕找不回昔日的自己。

更何況,是在深愛的人身邊。

有時候總就覺得,她與謝玄,似是千年之前便認識似得。

天地鴻蒙初開的時候,就該有他們這樣兩個人,理所當然的在一起。

一直並肩而行,對對方的信任與關懷,勝過對待自己。

也不想別的,也不怕離散誤解。

就覺得,只要兩個人就這樣在一起,慢慢走下去,不知不覺間,也許就是天荒地老了。

跟他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麼事,也都覺得沒所謂了。

就算劫難重重,不過一個渡字罷了。

當即商量定了,便轉身回清平館,帶了緞昭儀身邊伺候的香浮出來,之後一起先去見了慕容寶,便隨著東宮的軍隊一起回鄴城。

她與謝玄是打算一到鄴城就告辭的。

一路上,便聽慕容寶噓寒問暖,問起許多她生活起居上的小事。

還說其實也不必從緞皇后身邊借人。

若是嫌謹成殿那邊伺候的不好,乾脆回頭從太子妃的明成殿多調幾個人過來也沒關係。

話裡的意思,便是要留她長住的樣子了。

她不由回頭看了眼騎馬跟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謝玄。

慕容寶誤解了她的意思,笑笑道:“妹妹是喜歡謝公子吧。

這樣也好,如今父親不想管你的事情也就罷了,反正我手上多少還有些可以花用的銀子,回頭在鄴城為你建個公主府,便將你許給謝公子也好。

你若嫁給他,母親九泉之下,想來也是安心的.”

慕容清道:“何苦來著,兩情相悅的話,在一起也就足夠了。

過日子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情,婚禮如何隆重,也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建個公主府,又招他做駙馬,更是大張旗鼓引人注目了.”

豈不知曬幸福分得快?這種話就不該對慕容寶說了,她只道:“我和他麼,倒寧可躲起來,安安靜靜過自己的生活就夠。

太子妃姐姐眼下在明成殿,身份已經足夠貴重了,日後你若是登基稱帝,她便能入主中宮,母儀天下。

但我看著,她似乎一點也不開心呢.”

慕容寶的太子妃是幼年便定親的,那個時候慕容寶還養在緞家。

當時緞氏的家主為了討好皇室,保住這個孩子的性命,便讓他與可足渾家族之中一位庶出的女子定親。

那位太子妃閨名原本叫可足渾凌,因為庶出的緣故,在當時權勢熏天的皇后外戚世家中也不受重視,尚且年幼的時候便被送到了緞家養著,簡直就跟童養媳一般,到後來逼的慕容寶只能以納側室的禮儀娶了他這位正妃。

說是結親,實質上還是可足渾氏藉著結親的事情,狠狠的羞辱了緞氏以及吳王慕容垂。

如今可足渾一族雖然落魄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況且宗室世家,重臣眾多,也不至於各個都跟吳王有仇。

就算將已經死去的可足渾皇太后廢為平民,一個宗族要覆滅也是困難。

到現在,部隊裡手握重權的將軍中,也有可足渾皇太后的侄兒們。

權勢鬥爭不過此起彼伏罷了。

多多少少,也該留點餘地。

那個時候又有誰能想到落魄的吳王世子慕容寶日後也能憑藉父親的軍威,翻身做太子呢?偏偏就讓一個偏房生的小賤人佔了太子妃的位置。

可足渾家族的人裡,不服的可多了去了。

慕容清來了這裡沒多久,便見過一次,太子妃孃家的人去明成殿拜訪,也不知道是哪一房的親戚,吵吵鬧鬧便罷了,爭執起來,竟然連茶水都潑到了太子妃身上。

雖然口中說不是故意的,畢竟也是大不敬的罪名。

那位太子妃,竟然也默不作聲的忍了下去。

涵養好是一回事。

另一方面,慕容垂不喜歡這個兒媳的姓氏與家族,慕容寶就不敢與她太過於親近。

背後無人撐腰,當面若是再跟人翻臉。

別說茶水澆到身上了,就算給人用茶湯潑一臉,不還得忍氣吞聲按捺下去?她這個時候是正好想到了,便將幾日前明成殿發生的事情與慕容寶說了一遍。

冷眼看著,見慕容寶面色上也有幾分不悅之意。

因為在謹成殿住那幾天,太子妃對她一向和顏悅色客客氣氣的緣故,便想順便幫她也說幾句話,就對慕容寶道:“你要是不喜歡那位太子妃姐姐,早早廢了她,打發她去冷宮歇著也好,就算日子過得清苦些,也勝過在人眼皮子底下受這些零零碎碎的窩囊氣。

成日裡膽戰心驚的。

再怎麼說,她是你名份上的正妻,她給人欺負了,你面上不也不好看麼?可足渾家的人都到這份上了,還敢蹬鼻子上臉在東宮囂張,治不得他們麼?”

完蛋了,說完就恨不得咬舌頭。

她算什麼,不過就是路過而已,想一出是一出的,怎麼就給人出主意讓人修理太子妃孃家的人了,這種事是她該管的麼?給慕容寶聽見了,想必也覺得她不知輕重吧。

話一出口就後悔,這麼多年了,她的心智,怎麼還覺得沒怎麼長大?她在這邊,自我要求極高的反省半天。

慕容寶卻道:“我並不是不喜歡凌.”

年幼的時候兩個孩子是被硬生生綁在一起的。

還不怎麼懂事的時候,便以婚禮,結了一世的緣分。

一開始總覺得對方是仇人家的女兒。

恨的要死,三不五時便想要想辦法整她一下。

但畢竟是小孩子,整人又能玩出什麼花樣。

可足渾凌在孃家受的欺凌虐待多了去了。

他那點小把戲,落在人家眼中,什麼都算不上。

慕容寶小時候三不五時趁著可足渾凌在他書房打掃的時候,就隨手將桌上茶盞裡的涼水潑過去,對方不過一臉平靜抹掉臉上身上的水,該幹嘛就幹嘛去了。

他在吃飯的時候伸腿將人家絆倒,對方也不過就是跪在地上,整理好衣服,坐下來繼續吃飯。

連哭也不曾哭過。

慕容寶難免覺得挫折嗎,時間久了,這些小把戲都懶得玩了。

有一年冬天大雪,全家一起去看燈,他突然間就想徹底甩掉那個女孩子,在花市裡,他故意帶著可足渾凌一起甩掉了尾隨的家人,將可足渾凌帶到一個深巷,惡狠狠的威脅她,要她不許再回緞家,要回,就回她自己的家去。

他獨自離開,可足渾凌一次次跟上來,都被他狠狠的推回去,到最後他對可足渾凌說,你若是再跟著我,我就殺了你。

明明還是孩子,也不知道是怎樣說出這樣兇狠的話的。

那個時候可足渾凌愣住了,靜靜站在雪夜裡,他最後一次對她說:“你回你自己家吧.”

然後就獨自一路跑了回去。

只跟家人撒謊說與可足渾凌走散了,也不知道她在哪裡。

那個時候就想著,最好她回去了吧,被欺負的受不了了,就乾脆回自己家再也不要來了吧。

就算庶出,名份上也是皇后的侄女。

緞家的人自然不敢就這麼算了、長輩們連夜商量,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她家裡交待。

只能打算好了,等天一亮就趕緊出去找人。

誰料第二天,管家一開門,便看見外面站著那小小的女孩子,幾乎已經被埋成了雪人。

一家人緊張的要死,趕緊將人從雪地裡扒出來放被子裡暖著,叫廚房煮薑湯燉人參。

那個向來默不作聲的女孩子,就算在緞家也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待遇。

慕容寶守在房門外,心裡也嚇得要死。

他是寄養在舅舅家的孩子,從小就知道,儘量不能給家裡添麻煩。

如今看這情況,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生怕可足渾凌會告狀。

可是他看向床上的女孩子的時候,卻見對方一雙黑瞳靜靜的看向他,眼神裡半分怨恨都沒有。

別人也問她是怎樣走失的,她不過是靜靜搖頭,一言不發。

到最後長輩們也沒什麼別的辦法了,只能不問了,叮囑了下人,以後不要讓她輕易出門。

那個時候都以為她是自己跑掉的。

也想不明白,心想家裡向來不曾虧待她啊,為什麼要自己跑掉。

為求個安心,那之後沒多久,便匆匆忙忙讓她跟慕容寶成親了。

娶也是在家裡娶的,孃家人不曾出面,擺明欺負慕容寶是個孤兒。

但就算禮制不周全,兩個人也都是孩子,畢竟這一世的緣分,還是結下來了。

後來慕容寶問可足渾凌,“你當初為什麼要回來呢?回自己家就好了啊。

你又不喜歡我,我成天還欺負你。

到最後還要被逼著嫁給我,為什麼你不逃呢?”

可足渾凌輕輕搖頭,道:“回不去了.”

慕容寶沒聽懂她的意思,也懶得多問,可隔了一陣子,可足渾凌卻道:“那個時候我想了一夜,就覺得,不如讓你殺了我吧。

就算死,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話說的倒是挺平靜的,但話裡意味,不容深思。

慕容寶仔細想了一遍,突然就意識到,那天清晨,一身大雪的可足渾凌站在緞家的門口,便是回去求死的,心裡驟然就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