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翔殿與未央正殿原本也就不怎麼遠,一刻時間未過,她已經到了未央正殿門前。

侍從高聲通報。

她緩步踏上正殿,看也未看司馬尚之一眼,巧笑倩兮上前,對著御座之上的慕容衝道:“臣姐向陛下請安了,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輸人不輸陣,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再說。

起身之後,聽慕容沖淡然說道:“賜座.”

便有侍從前來為她打點座位,她在慕容衝右首坐下,正對著左首客席的司馬尚之。

許久不見,那位英俊瀟灑的王世子看上去還是一樣惹人生厭。

她笑笑,還未說話,便聽司馬尚之道:“當日淮河一別,事過經年,長公主別來無恙乎?”

虧他還好意思提。

當年在淮河邊上,慕容清可是差點死在他手裡,即便時過境遷,昔日淮水巨浪的冰冷恐怖之感宛如尚在身畔。

她微微閉目,深呼吸,硬是擺出一個端莊大氣的微笑出來,輕聲說道:“託世子的福,倒是活得挺好的.”

臉都快要笑僵了。

這個時候才注意到今夜正殿似乎有些不同尋常,設宴麼,燈火通明倒是沒錯。

眼前酒菜擺的也算豐盛。

但慕容衝向來待客喜歡用的舞姬卻不見蹤影。

侍從都遠遠站在敞開的殿門之外。

連司馬尚之所帶的武士都未曾進殿。

偌大一個未央正殿,除了高坐皇位的慕容衝以外,便只剩下她與司馬尚之,以及靜靜坐在司馬尚之身後不起眼處的一位黑衣侍從。

統共就剩這麼四個人,想要忽視那位也是做不到的。

因為是在殿上的緣故,那位倒沒有像之前一樣以斗篷遮掩面目,只是一直低著頭躲在司馬尚之身後陰影之中,又因為兩邊距離遙遠的緣故,慕容清也看不清楚那個人的面目。

遠望過去,只見慕容衝一身白色錦緞,以近乎於白的冰藍色暗繡五爪金龍團抱。

一身清冷色調,更襯得眉目清冽似有凝霜。

本來麼,長得好的人穿什麼也都沒差,但是既然是宴請使臣,這麼穿,似乎就有些太素氣了。

司馬尚之則是一身黑色廣袖長袍,以青玉高冠將黑髮束了起來。

典型東晉世家的裝束。

但表面的文質彬彬,卻掩不住骨子裡透出來的囂狂。

慕容衝若無其事的喝酒。

舉止之間卻隱約透出幾分冷淡的意味。

司馬尚之似乎是有話要說,按捺著,數度欲言又止,被慕容衝冰冷的氣場硬生生給壓了回去。

她前後想了一下,笑笑,道:“世子既然託陛下請本宮過來,想必是有要事相談吧。

人都坐在這裡了,世子若是有話,不妨直講.”

要是給這幫男人這樣客客氣氣的拖下去,這一晚上就真的不用睡了。

不如由她開口。

司馬尚之略尷尬的笑笑,道:“尋常瑣事,也不敢輕易勞煩長公主,不過我身邊這位隨從是長公主的故人,有些事情,想要親自跟長公主談談。

就不知長公主念不念這箇舊情了.”

“那得看是什麼人了.”

神色不由冷下來,東晉的故人,又是同司馬尚之一起過來的,總覺得不像是安著什麼好心的樣子。

況且冷眼望過去,見那黑衣從者身材嬌小,倒像是個女人,竟然讓她莫名想起染香了,就有些不大舒服。

“抬起頭來,給長公主看看吧.”

司馬尚之的語氣漫不經心,但對面侍者抬起頭的瞬間,慕容清險些被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一身黑衣,男裝打扮,卻掩飾不住眉目間的溫婉秀麗。

她也未曾想到,居然還會在這裡見到踏雪。

司馬尚之笑道:“看來是認識了,這位踏雪姑娘的主子託我送她前來,帶樣東西給陛下。

不過,踏雪姑娘堅持要親手將那物件交予長公主,事關重大,小王也不敢擅自決定,因此才與陛下及長公主商談,就不知長公主意下如何了?”

該死的司馬尚之,這是要將曾經在她身邊照料過的人全部找出來對付她麼?踏雪跟隨太子苻宏已久了。

苻宏與慕容衝之間又是相愛相殺的糾結關係。

一邊是滅國的仇恨,一邊是當日手下留情的恩義與多年的知己舊情。

這兩個人是要怎樣,她們作為身邊的人,也是難以參透的。

苻宏要交給慕容衝的東西,又是什麼呢?她看了一眼慕容衝,慕容衝臉上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但就是在目光交匯的瞬間,心思靈透,她突然間便想到了。

能讓苻宏這個時候不顧風險從東晉送過來,又能讓慕容衝在意的東西,也就只有一樣了,必然是傳國玉璽。

心念閃過,不由看向踏雪,道:“你如今已經追隨在前太子身邊,遠道而來,又要與本宮私下相談,究竟所為何事?”

踏雪低聲道:“太子有幾句重要的話,要婢子隨帶來的東西一起轉交長公主。

婢子千里而來,不敢辱命,若是長公主見棄,婢子只能玉石俱焚.”

“你是在威脅我嗎?”

她還未及回答,慕容衝便先開口問了,語氣波瀾不驚,眉目間已經透出幾分危險。

“婢子不敢,只是婢子身懷之物與婢子自身對如今的陛下來說,都早已不重要。

毀不毀,也都一樣了.”

“是麼?”

慕容衝輕輕放下酒杯,反問了一句,語氣還是很輕,慕容清卻忍不住站了起來,道:“算了,讓我與她談談.”

恩怨糾葛,前塵往事,是該認真談談,如果置之不理的話,以慕容衝的性格,倒是絕對不在意將玉璽與踏雪一起毀在這裡。

但若是能得到秦國的傳國玉璽的話,至少,日後對上姚萇,也有一個牽制的資本。

慕容衝也並不是想不到這些,只是他那個人,自幼出身尊貴,心高氣傲,對於看不上的人一概不假辭色,也不會受別人的威脅。

但許多事,一概高冷是沒有用的,慕容清萬般無奈,只能替他斡旋。

她這樣說了,司馬尚之含著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向慕容衝,慕容衝遲疑片刻,道:“那你們便在偏殿那邊談吧。

孤給你一柱香的時間.”

話是向著踏雪說的,司馬尚之道:“那小王就替踏雪姑娘及幕後那個人謝謝陛下了.”

就算是現在,提到苻宏,慕容衝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慕容清起身,對踏雪道:“你跟我來吧.”

“若是有什麼事情,孤就在這裡.”

當她離開之時,便聽慕容衝在身後這樣說著。

她對著慕容衝的方向輕輕點頭,然後,義無反顧的走向了偏殿。

她與踏雪之間的關係,也是萬般糾結,到如今也說不清楚哪個欠哪個多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