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皺眉。
現在不比從前了,慕容衝自己不露面,他身邊的人,也不是昔日長安那幫人了,估計也都不認識她。
這些村民好糊弄,聽她瞎扯說是人家表弟就信了。
她可不信慕容衝身邊的府兵侍衛也那麼好忽悠,要說是求見,遞點信物進去沒準靠譜,可是,她身邊能讓慕容衝認出來的東西,也就頸上那隻玉扳指了。
這樣貴重的東西,隨隨便便就交給別人。
她還真是不放心。
喜寶出主意道:“公子,要不咱們寫封信給太守大人?他總認識你的筆跡吧.”
認識個鬼。
慕容清搖搖頭。
從前在秦宮的時候,還是剛穿越過去那陣子,連毛筆都沒摸過。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寫字根本不能看,怕給人看出來,也不敢寫字。
她寫字怎樣,反正慕容衝是沒見過的。
再說了,就算慕容衝真的認識慕容清的字,那也不是她那筆字。
寫信過去,只能讓人覺得是冒名頂替的。
太不靠譜。
枯坐思索良久,突然抬頭興高采烈對張三道:“你們不是都快沒有飯吃了麼?要打劫麼?我們去搶太守府吧……”搶太守府……張三艱難的想著她說的話,當時就驚呆了。
“公子……”心裡想的話就是公子你腦袋沒毛病吧,說是不能這麼說了,便婉轉道:“公子,我們就是一群小孩子而已,嚇唬嚇唬不懂事的人還成,你看連公子你我們都解決不了,何況太守府的人。
太守大人可是有府兵的.”
畢竟是鎮守一方的人。
在秦都長安那些公卿們看來,慕容衝不過就是個地方官員。
只要不在帝都中樞,便無法左右朝政。
不值一提。
但在山西這一畝三分地,那位一手掌控軍政大權,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了。
也不知道山西這些人怎麼受得了他那樣的性格。
這麼想著,她便問張三,“你覺得你們太守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這就不好說了,太守身份尊貴,怎麼是我們這樣人能隨意議論的。
再說了……”張三不好意思的抓抓腦袋,道:“我還沒見過太守呢,只聽說是長得挺好的。
像是神仙似得.”
“好!那我們就去搶神仙姐姐去!”
簡直一拍即合。
管別人怎麼想呢。
她這個山賊是當定了。
搶成了沒準從此落草為寇在這裡當山大王,萬一坑了,反正慕容衝不會將她怎樣。
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張三還在發愣,戰戰兢兢的問道,“公子,你真的是太守大人的表弟嗎?”
“那當然.”
慕容清答得非常乾脆利落。
一點猶豫都沒有。
張三小心翼翼道:“我怎麼覺著,你像是他仇家派來整他的似得?”
慕容清當場暈倒!說是這麼說,真要搶劫慕容衝,還是要仔細計劃一番的。
她先是按照張三的陳述,畫了一個獵場地形圖,然後標註出慕容衝的行動路線。
再接著規劃他們自己的堵截路線。
無視張三一臉絕望的神情,她只對別的那些半大孩子說去圍觀太守的儀仗去,孩子天性總是喜歡熱鬧的,都歡天喜地的應下來了。
慕容清自以為計劃周全。
就這麼妥妥的去了。
結果不言而喻。
還沒見著慕容衝一根頭髮,他們這幫臨時打劫隊便被太原府兵拿了下來。
在流血衝突之前,慕容清果斷投降。
原本以為如果那個人在場的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動她一根頭髮。
但是,杯具的是,慕容衝壓根就沒有出現。
被拿下之後,眼看刀劍無眼,她連忙高聲大喊:“不要動我,我是你們太守的表弟,傷了我他一定會殺了你們的.”
一時間府兵們都頗為疑慮。
慕容衝那個人,性格狠戾,治下極嚴,她話放在這裡,還真就沒人敢輕易動她,只是將她捆了起來,站在一起相互交談。
過了一會兒,一位級別不低的軍官走過來問道:“公子既然說是我們太守大人的親眷,不知道可有信物?”
慕容清在心底嘆口氣,仰頭看著那位軍官的臉,問道:“你見過太守麼?”
那位不明所以,只得點點頭。
慕容清道:“那你看看我,我長得像他麼?”
軍官猶豫道:“像倒是挺像的,只是,公子身邊若是沒有信物,末將也不敢去向大人通報。
末將是替公子著想,尋常有來認親的,隨便去報,若是趕上大人心緒不佳的時候,都是要打一頓攆出去的。
公子若真與大人親厚,被當成不相干的人了,也不值當.”
那個人,真是脾氣越來越不好了。
慕容清無奈的伸長了脖子,以下巴向那位軍官示意,“看見了麼,我脖子上戴的這個玉扳指是他的東西,只是這個拿不下來,就算能拿得下來,我也不會輕易給別人,你看清楚了,告訴他,就是拿著這樣一個扳指的人來找他。
他自然就明白了.”
“末將懂了,那就請公子再委屈片刻了.”
那人走了之後,似乎是過了許久的樣子。
正是日頭毒的正午時分,她被曬得眼暈,似是看到無數光暈在眼前晃悠。
蒼青色天際至為高遠之處,展翅翱翔的獵鷹尖叫一聲縱身自高空落下,她看著那鷹的身影,盤旋著落在一個人肩膀之上,逆光處,那人面部輪廓曖昧不清,卻不知為何,唯有那雙黑瞳,被看得一清二楚。
對視間,似是萬千心事,都被一眼看穿。
慕容衝縱身下馬,半蹲在他面前。
冷笑道:“我倒是沒想到,你現在竟然也出息了,怎麼,謝家養不起你了,回頭半路出家就當山賊?”
話是這麼說,還是低頭替她將繩子解開了,許久未見,慕容衝似乎真的長大了。
眉目之間,都是屬於青年人的俊美。
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身量都未曾長齊的少年。
果然,不是能當做孩子看待的人了。
她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腕,若無其事道:“要見到你,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做官的人都這樣大架子麼,嚇唬誰啊.”
說話間,已經將幾個同夥都鬆綁了,那些孩子傻愣愣看著他們俊美如謫仙的太守大人,慕容衝不耐煩的揮揮手,自然有人賞了銀子打發他們走。
慕容清還依依不捨的追了上去,對張三說道:“這次謝謝你了,照顧好村子裡的人,以後若是還有機會,我會去看你們的.”
她這般殷切的說著,張三卻只看著她身後的慕容衝。
從頭到尾,只淡漠的站著,面無表情的那個人。
張三低聲道:“公子找到要找的人就好了,公子是貴人,恐怕不是我們能高攀的起的.”
這樣說著,他拉著幾個弟弟妹妹走了,只剩下慕容清站著,呆呆的看著那些人的背影。
雖然只是短暫相逢,但那些孩子,為了她幾乎是冒著生命危險來堵慕容衝的,可是在這個時代,過命的交情,也抵不上門閥世家的壁壘森嚴。
就是因為知道她真的是太守認識的人,一瞬間便將距離劃開,即使是年幼的孩子,也有這樣的覺悟。
偏偏她自己不自量力,還想要踏入謝玄的世界。
失落只是一瞬,回頭看向慕容衝的時候,立刻便換了笑靨如花的表情。
“鳳皇,我來找你了.”
演技實在太糙,當時就給慕容衝來了個天雷滾滾。
慕容衝冷淡的笑笑,道:“阿姐既然來這裡,想必是有求於我了。
有什麼說什麼吧,不必強顏歡笑,看著難受.”
“阿遙還好嗎?喜寶還好嗎?染香呢?”
“你在乎嗎?”
慕容衝看著她,但目光的焦點卻不在她身上,似是看著她身後的什麼人一般,帶著幾分恍惚,道:“我以為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再沒有你放不下的人了.”
“一起生活那麼多年,怎麼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她收起假笑,流露出一臉悵然若失的表情。
慕容衝似是沒有看她,但神色中,也有微微動容。
慕容衝連狩獵也放棄了,先將她帶回太守府。
太原府環境倒是不錯,一進朱漆大門,恢弘的影壁之後便見軒敞的庭院,之後是審案的官廳,牢獄與刑房分佈於左右兩偏院。
慕容衝所居住的官邸則在後堂。
有水塘,有涼亭,有迴廊。
深宅大院,氣魄不差。
雖然不及謝府那般庭院深深,但住著也算是舒心自在了。
她還在好奇的東張西望,慕容衝已經一路走到他自己居住的小院,坐在院中,自己倒了一壺茶過來,從頭到尾,愣是半個笑臉都沒露出來過。
等到慕容清晃悠夠了,心滿意足坐在他面前,他才放下手中茶盞,問道:“你怎麼來這裡了?謝玄不要你了?”
“嗯,算是吧.”
她滿不在乎的回答著,卻看到慕容衝的手不易察覺的在桌下攥緊了,她忙笑道,“怎麼可能呢?我真的是特意來找你的.”
“為什麼?”
慕容沖淡淡的問著,又將茶盞端了起來。
“我說,你這招不招師爺?”
她這麼問著,只聽啪嗒一聲,慕容衝手上那質地上乘,價格昂貴的白瓷茶盞直接失手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嘖嘖,你這敗家孩子怎麼到現在還是這毛病啊.”
慕容清表示萬般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