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這地方她上輩子去過,去平遙古城玩。

晚上搭火車從西安到平遙,十個鐘頭。

當時就覺得有夠辛苦了。

如今她們所在的地方,從地圖上看倒是跟長安到太原的距離差不多。

真是不好意思古代沒有火車。

也沒有別的穩妥的交通工具可以靠,官道什麼的倒是有,大幅路標沒有,走麼,只能一邊騎馬摸著,一邊見人就問,沿著大致方向慢慢晃悠。

糊里糊塗的,居然走了一個月都還沒到,聽說好歹是到平陽郡了。

離太原還有幾個縣的距離。

慕容清已經給跪了,就這麼一路折騰,盤纏也差不多快要花完了。

算算剩下的銀子,要想平安抵達,沒準只能靠啃饅頭混了。

喜寶跟翠寶這一對兒小丫頭,當初在謝家的時候因為是謝安跟前得意的人,成天不用管什麼大事情,就顧著吃了,吃的圓乎乎胖嘟嘟的,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喜感異常,沒想到如今跟了她沒幾個月,就瘦的無比清麗,沒準回頭給謝安看見都認不出來了。

又是辛苦走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找著了個賣茶的攤子。

同賣茶的老頭打聽了下,最近的客棧,還得走一兩個時辰,問太原有多遠,老頭抄著一口山西話,喜寶是一句也聽不懂,她勉勉強強聽進去些,似乎是說,要到太原府,估計還得個七八天的樣子。

給跪了!早知道就不要這麼走啊,早知道當初不管多貴好歹買兩張機票啊,不至於落到如此山窮水盡的地步。

不好意思忘了晉朝沒有機票賣了。

反正情況很糟糕,眼看連客棧都快住不起了,難不成她堂堂平陽太守的姐姐,得一路討飯討到太守府去?她不嫌丟人,慕容衝沒準還接受不能,直接將她人道毀滅了呢。

唉聲嘆氣是唉聲嘆氣。

就算早知道結果是這樣,當初她也不會乖乖回東山別苑過看似安穩實則如同被遺忘一般的生活。

眼下累是累,起碼充實。

不用一天到晚盡說相思傷春悲秋。

廢話是不必說了,就算沒錢,也得找地方住。

如今雖然是春季,荒山野嶺也是不能睡人的。

喝完茶果斷趕著喜寶一起上路。

希望能在天黑前找到客棧了。

她實在是低估了自己的迷路能力,明明照著茶攤老頭指的方向沿著官道走的,誰知道走了沒多久,不知怎麼的,就又鑽進了一片樹林裡,嗯,幸好樹木都十分高大,不至於讓馬無法透過,看著地方頗為寂靜,再加上月黑風高。

嗯,不錯,正是可以伏兵的地方。

想著就給說出來了,不知道為什麼,喜寶聽著她這話,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她好奇問喜寶笑什麼,喜寶便同她說起緣由來,只當是解悶了。

是說謝家這一輩的子弟之中,唯有謝朗讀書方面略有些不行。

當然,也是跟謝家出眾清俊的四大才子比。

同外面人比的話,怎樣也甩御史臺文淵閣的人七八十條大街。

但是呢,來往的幾個世家大族,也都是讀書好的子弟多,沒事聚在一起愛說些刻薄話,就調侃謝朗不愛念書。

有一次謝家王家阮家一群人出去玩,在建康附近爬山,爬到半途,見一處懸崖峭壁,樹木蔥鬱,浮雲隱隱在山勢之間盤桓,風景是沒話說的,文人一起出去,總是要吟詩作賦,集結起來留個紀念的。

一開始便看著謝朗望著斷崖之處,若有所思的樣子,眾人倒還覺得十分意外,心想像他這樣不愛讀書的,怎麼看著也像是在琢磨詩文。

都不敢吱聲打擾他,指著他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呢。

結果他琢磨半天,指著一處林間便說了一句:“此處可以伏兵.”

可不是同慕容清方才說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慕容清想了半天,總覺得喜寶說這話是不是損她也不愛念書的。

但想想人家謝朗也是少年將軍英姿勃發的。

將她和謝朗放在一起打比方,也不算虧了她。

因此也就不抗議了。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這一路上也就不怎麼悶了。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著鬼,正在林子裡摸索的時候,突然間便看到前面似乎有人。

喜寶指給她看的時候,一眼望過去,便見樹影橫斜,鬼影重重的,也不知道是野獸還是山鬼,總之看著讓人覺得心裡就毛毛的,本著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的心態,她一邊唸叨著子不語怪力亂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玉皇大帝救命之類奇奇怪怪的話,一邊努力假裝看不見樹叢間的影子想要若無其事的走過去,結果,就差一點點就能過去了,對方卻突然刷的一聲跳了出來。

哦,原來是個人啊。

月光下就看得比較清楚了,還是個比較矮小的人,大概沒什麼關係吧,見那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站在他們面前,抖抖索索話都說不清楚的樣子,反正就是不走。

“幹嘛啊?”

她睜大眼睛,莫名其妙的問對方。

結果,她就看到月光之下,一柄生鏽的柴刀抖抖索索的舉了起來。

對方明顯中氣不足卻努力裝出惡狠狠的語調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真心聽的下巴差點跌下去。

怎麼折回一千年之前還是這詞啊,拜託有點創意好不好。

仰天翻個白眼,她回頭看喜寶。

喜寶十分淡定道:“公子,那個,咱們要趕路的。

不然晚上沒地住了.”

她點頭表示贊同。

拜託,打劫神馬的,裝備不專業就算了。

也不看看物件。

他們兩個一路過來,但凡體面點的衣服都拿去換雞腿吃了。

眼下這樣子,寒酸的跟個鬼似得。

真有劫匪沒準還要考慮要不要反劫一把。

真心看著這個山賊十分瘦小的樣子,榨不出什麼油水來,便要失望的縱馬離開了。

誰料到走之前,那人卻不顧一切的撲了過來,正好被她的白馬踹了一腳滾到了一邊去,接下來便聽到呼天搶地的慘叫聲,一時間林中遠處傳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好幾個看著像是老弱婦孺的人跑了出來跟著哀嚎,嚎了沒幾聲,那人兩眼一翻竟然就給暈過去了。

慕容清當時就嚇傻了。

這算什麼,交通事故?碰瓷?按說遇到這種情況應該轉身就跑,可是,看著別人那悽慘的樣子,良心上真心過意不去啊。

她還在猶豫呢,喜寶已經從馬上跳了下去,十分利落的擠到人堆裡,將那名傷患從頭到尾摸了一遍,回頭道:“公子,這人沒事,反正骨頭沒傷到。

看著也不像是有內傷的樣子.”

“額,那他怎麼這麼幹脆就暈了?”

喜寶低頭,伸手摸了摸脈,回頭道:“我覺著是餓的.”

是了,先別說那個山賊那瘦弱的跟只山雞似得,就是聽到動靜圍攏過來的幾個女人還有半大的少年,也是骨瘦如柴營養不良的樣子。

看來真混得挺悲慘,就算自己眼下也到了快喝西北風的境地,還是忍不住惻隱之心起,下馬將水罐遞給喜寶,又從包袱裡拿出幾個在之前城鎮買的肉包子,將包子分給幾個哭的髒兮兮的孩子。

喜寶先把水餵給那個人,又下了死力掐人家的人中,好不容易人悠悠轉醒了。

那人見了這周遭情景,當時就給慕容清跪了下來。

“公子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鬼迷了心竅了才敢打劫公子,公子大人有大量,求給小人一家老小一條活路.”

她蹲下身子,看著那個人面孔,雖然憔悴枯瘦,卻還是一張很年輕的臉,嗯,與其說年輕,還不如說就是個半大的孩子。

小小年紀就違法亂紀不得了啊,她頗為認真的問道:“為什麼要出來做山賊?”

那個女人哭著道:“公子有所不知啊,我們本來是這邊綿山裡的獵戶,因為跟晉國打仗,村裡能打仗的男人們都上前線去了,就剩下一些老人孩子在這邊苦熬。

今年冬天本來獵物就少,太守大人又過來圍獵,除了獵場,林中活物都逃的差不多了,實在是眼看著沒有活路,才出來幹著掉腦袋的事啊.”

“太守?”

她的眼睛頓時亮了,“是說你們平陽太守就在附近嗎?”

“是,”那個女人回答道:“太守大人這陣子就住在平陶城內.”

“快點帶我去見太守!”

總算是撥雲見日熬出頭了,激動之下,她險些把那個看著十分弱氣的半大孩子直接搖的背過氣去。

反正也晚了,趕路也來不及了,況且沒必要,如今已經知道慕容衝就在附近,衝到太原也就是撲空而已,反而鬆了一口氣,該幹嘛幹嘛,乾脆先跟著這些獵戶家的孩子們去他們村子先歇一晚上了。

那個打劫她的孩子叫張三,聽名字就覺得一點創造力都沒有,在村裡的留守兒童中也算是年齡比較大的了,今年過年才滿十五。

個子挺高的,就是瘦成一把骨頭,看著就叫人心酸。

幾個孩子都覺得這位給他們喂肉包子的公子為人不錯。

唯獨張三害怕慕容清要去見太守就是為了報官,畏畏縮縮的,哄了好久才算是勉強讓他信了。

她覺得自己愈發墮落了,信口雌黃就算了,竟然騙這麼小的孩子說自己是慕容衝的表弟什麼的。

嚇得人全村上下畢恭畢敬生怕得罪了她這位貴客。

村裡的老太太都來噓寒問暖,自作孽不可活,整到夜深才算是把無關人等遣散了。

就留下一個張三,給她細細盤問。

問出來的結論,就算慕容沖人眼下在平陶城,想要見到那位太守大人,基本上也沒什麼可能。

總結出來就是這位太守根本腦袋有恙。

出來打獵就打獵唄,從城內到獵場全部戒嚴,沒什麼地位的人,連他一根頭髮都見不著。

張三怯生生的問她:“以公子的身份,總是能找到辦法求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