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親自去椒房殿那邊覆命。

順便同皇后娘娘說下,她這陣子實在是心慌氣短的厲害,又有些犯寒症,不大願意出門。

問能不能留在鳳凰殿養病算了。

踏雪聽了,也沒說什麼,伺候著她睡下了。

又是一夜過去。

第二日不等踏雪回報,墨彤倒是又來了,看起來是很急了。

慕容清一大清早被吵醒,慣例是有些起床氣的,但看見是墨彤,多多少少還是能客氣點,昨日在司憲府裡同慕容衝說的法子,就不便再告訴外人了。

便只說已經勸過了。

只是慕容衝的意思,多少還要再磨個一兩天,實在沒辦法也就算了。

畢竟照皇后的意思,也是儘量能拿到證據最好。

反正不管怎樣,到最後一定會完完整整將人放出來的。

一定不會落下重刑逼供的把柄在別人手上。

話說到這份上,墨彤也沒什麼話好說了。

只說聽說她這陣子身體不大好,又傳達了皇后的關切之意,令她在宮中好生將養,有什麼缺的,便同椒房殿要。

不能委屈著自個兒。

都是掏心掏肺的話,慕容清昨晚睡得晚,困得半色不活,也耐著性子聽了,完了忍不住便多問了一句,“我聽說張夫人這陣子身上也不大好。

不知道具體是怎樣呢?”

墨彤道,“婢子也不曉得呢。

大概是傷心過度的緣故吧,之前太醫院同昭陽殿牽連,出了那樣的事情。

眼下太醫院的人為了避禍,都不敢去她那邊走動。

婢子的醫術雖然粗淺,蒙皇后娘娘抬愛,倒是薦了婢子過去請脈,只是張夫人信不過婢子,連門都不讓進。

倒是給皇后娘娘好大一個難堪.”

慕容清道:“有些人真真是狗咬呂洞賓,你就別往心裡去了.”

“哪能呢。

婢子能算什麼?夫人是昭陽殿裡的主子,莫說是不讓婢子進門,便是當面教訓婢子,罵幾句打幾下,都不是什麼事情,只是,婢子是皇后娘娘遣過去的人,皇后是六宮之首,因此才說張夫人做的不對.”

六宮之中,果然人人機靈。

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拿捏的極準。

便是像墨彤這樣,在皇后面前極為得寵的女官也這般謹慎,一點傲氣也無。

對比之下,張夫人那對主僕,連著那一家人都是異類,難怪要被黨同伐異。

她嘆口氣道,“那陛下呢?夫人待陛下向來情深,難道陛下都不問麼?”

“陛下這陣子心情不大好,沒怎麼去昭陽殿。

太后身子也不大好。

前陣子是聽說張夫人病了。

本來要打發御醫過去瞧得。

正好是在太后面前說起,太后便說了,皇后娘娘辦事向來妥當,交給皇后娘娘就行了。

皇后娘娘也當了陛下的面,保薦婢子。

本來麼,都是檯面上的事情。

小公子的傷也是婢子醫的,不敢說醫術高明,起碼應付得了。

陛下也是信得過婢子的。

若是讓婢子去看夫人的病症,出了什麼閃失,婢子能有幾條命賠?怎麼敢傷她?偏偏她又不信.”

“心裡有鬼的人,總是信不過別人的吧.”

她也就隨口應了句。

心裡默默想了一下,太后是皇后的侄女,向著皇后說話是理所當然的。

皇后遣墨彤過去,原本也沒什麼不對。

畢竟太醫院之前出的這事情還沒淡呢。

皇后手邊現成有個信得過的墨彤,不差她差誰?這麼一來,到最後如果出了什麼事情,還都是張夫人咎由自取。

若是換了她慕容清,就不吃這一套了,若她病了,找誰給她請脈那就讓誰看著。

反正苻堅知道。

要真真敢害死她就該有償命的覺悟。

對方豁得出去她就豁得出去。

張夫人若是這次活活給病死了,那就真是個笑話了。

說起來,因勢利導,抓著對方的性格弱點整人,表面上還賢良淑德半分錯兒都挑不出來。

她現在也覺得自己是太過小瞧這位深宮之中的賢后了。

慕容清鄭重在自己的秦宮生存法則裡寫上第一條,“惹誰都不要惹皇后.”

三天之後,慕容衝果然如約定所言,將香蘭放了出來,表面上看著,就是有點虛,似乎也沒什麼大事情。

順便又給苻堅上了個摺子,講明查無實據,無必要再用刑折磨別人。

話說的也十分得體,只是看著不像是慕容衝的手筆,大概是那位裴少使代寫的吧。

見他做事做的這樣妥當,當姐姐的,倒是真的挺放心的。

聽說苻堅見了奏章,也覺得頗有道理,大約還是看在從前的情份上,沒有過多責備香蘭,還說既然這事情,身為受害者的慕容衝都放過去了,別的人也無必要再追究什麼了。

依舊讓她回昭陽殿,還是做侍從女官,從前怎樣,現在也是照舊。

果然是情誼深重,輕易動她不得。

慕容清心中有數了,也不說什麼。

說起年度宮斗大戲,有別人做主角呢,她不過是個跑龍套的,何必衝上去做炮灰。

照苻堅的意思。

這陣子內廷之中發生的事情頗多,朝政上的事情也忙,好不容易一切告一段落,不如在椒房殿設個家宴,眾人聚聚。

倒是好主意。

夜宴當日,除了稱病已久的張夫人,後宮眾妃,哪怕是地位十分低微的更衣也都去了。

獨獨是僅次於皇后,屬於張夫人的那個座位空著。

連慕容清也忍不住在心裡替她嘆息。

做人何必這般強硬。

若是今日,被皇后暗地裡擺了一道的人是她自己。

她捫心自問,也是絕對不敢不來強顏歡笑的。

偏偏那位夫人如此倔強。

苻堅看著也不大高興,皇后倒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麼來。

內廷家宴,宴請的既然是六宮諸妃,多多少少便有些避忌。

東宮太子以及苻堅的幾個兒子都未曾來,兩個尚且年幼的小公主倒是在,因為尚且年幼的緣故,尚未賜予封號。

但看著那粉雕玉琢的樣子,便覺得極其討人歡喜。

一個閨名苻寶,是苟皇后的愛女,另外一個叫苻錦,是閨名姚斐的美人生的。

羌族姚氏這幾年在軍隊裡聲望隆重。

那位姚美人,便是龍驤將軍姚萇的幼妹。

亦是從前南安羌族酋長姚弋仲的女兒,算上去也是個公主了,身份可以說是很尊貴了,又生了這般如珠似寶的女兒。

按理說是該很得寵愛的。

可惜苻堅已經在外朝重用了姚萇,那位龍驤將軍與張家這種只會在長安耀武揚威的將軍是不同的,人家可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立過大功的人。

就是因此,為了平衡內廷與外朝的勢力,才不得已冷落身在內廷的姚美人。

日子過得順心不順心,原本便與身份地位無關。

苻堅當日為了慕容衝,將丞相王猛都打發去鄴城數年不許回長安。

說起來,也該是地位隆重之人了,但譬如今日之夜宴,明明是女眷聚會的時候,連羽林騎都尉袁京與東宮太子都必須迴避,偏偏把慕容衝叫過來,坐在王座左手邊,同皇后幾乎平起平坐。

成何體統?皇后涵養如何姑且不論,慕容衝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偏偏被當做另一個男人的後宮看待。

這般屈辱,如何忍得下去?反正不管心裡想什麼,帝王在那裡坐著,各懷鬼胎也得笑意盈盈。

苟皇后素來無論心情好不好,都不形於色。

說好聽了是有涵養,說難聽了,便是深沉。

也輪不到別人說。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卻突然報上來,說昭陽殿有人過來,要求見天王陛下。

一時之間眾妃都頗為詫異。

要見陛下,什麼時候不好呢,偏趕著在椒房殿設宴的時候過來,尋常人是真真沒這個膽量的。

都竊竊私語,說張夫人莫不是失心瘋了,這樣跟皇后過不去。

皇后也未曾說什麼,便讓傳進來。

進來的是秋葉,也是在昭陽殿伺候多年的人了,上前施禮之後,便說張夫人這陣子纏綿病榻,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怕給陛下掃興,因此才未曾前來赴宴。

倒是有道理的,宮中向來有忌諱,有病之人不宜四處走動。

尤其不該去熱鬧喜慶的場合,怕衝撞到別人。

皇后沒說什麼,苻堅便和顏悅色道:“既如此,汝此刻過來,是為什麼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