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無人的殿所走過之後,便是張夫人的昭陽殿。
畢竟是以夫人之尊位獨居之處,昭陽殿亦是儀態萬千,繁華似錦。
但張夫人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將一大群人領到自己所居住的殿所之內參觀。
因此只在四周看了幾眼便走了。
再走幾步,便是後宮之中位分較低的幾位美人和更衣所居住的增成殿與蘭林殿。
此兩處建築,不過中規中矩。
因為女眷眾多,更不便進去看了。
只是增成殿附近小道兩側,種了許多楊柳。
此刻正是晚夏初秋的時節,垂柳最為繁盛。
柔韌枝條上綿延出生命力極為旺盛的綠意。
因為之前才聽踏雪說過,謝玄曾經說過,《詩經》之上,最愛“楊柳依依”之句,因此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伸手將柔韌的柳枝託在掌心。
碧葉竟然比掌心還長,放在手中,著實青翠可愛。
令她幾乎愛不釋手。
不知何時,謝玄又站在了他身後,低聲道:“修儀也喜歡楊柳嗎?”
她輕輕搖頭道:“倒不是,只是突然想起,公子曾經說過,最喜歡楊柳依依之句。
一時間心有感觸罷了.”
不知為何,此刻突然來了靈光乍現。
將那埋藏在記憶深處的詩句想了起來,既然想到,沒有不顯擺的道理,便隨口唸到:“昔我往矣,雨雪霏霏。
今我來思,楊柳依依。
謝公子倒真是有情致的人.”
謝玄一時之間也有些吃驚。
當日北郊太廟初見,便是怦然心動。
南朝素來多美人。
建康女子,姿態似扶風弱柳,面容又嬌貴如玉。
他是世家大族出身,當然算是很見過世面了。
但也未曾想到,世間還有這樣的女子。
若說美,似乎也當不起豔傾天下的稱讚。
只是那秋水為神玉為骨的凌然透澈,一剎那便將他心照亮。
說不上是劫數難逃,還是前世宿緣。
轉眼得知她的身份,又如一桶冰水自頭上澆下。
讓他整個人裡外涼透。
但不知為何,還是百般牽掛,放不下。
明知不該再覬覦不屬於自己的人,卻忍不住,還是同苻堅說了想入後宮。
見什麼賢后,都是幌子。
說白了,便似是慕容清手中握著絲線似得。
他素來冷靜自持,料想不到,竟然如牽線木偶一般,死死被扯到她的身邊。
偏偏此刻又聽她說起自己最喜歡的詩句。
想到叔父曾在他幼年之時教導過他。
說若是心中喜歡一個人,便會在意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只要與他相關,再瑣碎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未嘗過動心滋味。
若說是在意什麼人什麼事。
無非是軍務政務相關的人事物。
平生不知相思為何物,如今初見情之一字。
竟然也手足無措。
處心積慮想要多說幾句話,又不知該說什麼。
想起之前皇后提起過,說慕容清故鄉在遼東的話。
又想起一些別的事。
便隨心問道:“不知遼東可也有楊柳?”
慕容清倒愣了一下,她雖然名義上是燕國王宮裡長大的公主,實際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穿越過去也沒多久,皇宮不過就看了幾天而已。
龍城到底有沒有栽種楊柳,她還真是不敢確定,想了許久,淡然一笑道:“背井離鄉久了,以前的事情竟然也忘得差不多了。
大約是有的吧。
只是遼東苦寒,想必沒有長安柳的繁盛.”
“謝某過陣子便要離開長安,前往燕國舊地。
不知修儀於故土之上可還有牽掛?若是信得過謝某,必不辱使命.”
“大約是有的。
只是同謝公子不過見過兩面,倒是給謝公子添了不少麻煩了。
清不好意思說呢.”
雖然說著是不好意思。
但言語之間,已經將自稱改成了清。
並不是有意親近吧。
只是在謝玄面前,她真心不願提起那個不斷讓她想起自己身份的自稱。
她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可以做他的妻子,便不願在他面前自稱妾身。
謝玄也不知聽出來沒有,沉思片刻道:“謝玄也知與修儀尚且生疏,若是可以在這長安多留幾日,與修儀清談也是好的.”
“聊天,不知道謝公子平日政務之外,都喜歡什麼?東晉世家,想必十分風雅了.”
“倒不至於。
除了儒道典籍之外,也就喜歡圍棋與七絃琴了,最為痴迷,便是垂釣。
謝家子弟,多數多才多藝,謝玄慚愧了.”
慕容清微微一笑,並不接話。
心想幸好謝玄喜歡的也不多。
圍棋與七絃琴。
也不曉得難不難。
反正這些古代人的必備技能她是不會的。
若是想討好謝玄多點共同話題。
還好可以回去問問踏雪染香,看看有沒有什麼人可以教她。
別的就算不行,釣魚這種事情,也許只要心夠靜就行了。
不知道為什麼。
就是跟這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就把那些顧忌統統拋開了。
只是想要再親近一些。
哪怕一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