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的時候,旁人也不曾留意到她。
只聽見皇后說,是那位謝公子聽說秦王勸課農桑,頗有成效,連皇后亦在宮中採桑養蠶,親自織布裁衣。
是長安百姓人人景仰的賢后。
因此想要入宮覲見聊表敬意。
再者秦國紫寰宮,聽說是在漢朝未央宮基礎之上整修完成的。
殿所恢弘,與南朝建築風格完全不同,無論如何,也想要一飽眼福。
總之說來說去,都是想往別人家皇帝的後宮裡走走看看。
聽著都不像是五陵少年公子的風格。
大概是因為早知道苻堅是氐族人,原本便沒有漢族南朝那些禮教大防亂七八糟的規矩。
儘管數年來北方各族都在學習漢族文化,但實質上,畢竟北方人有著豪爽天性。
那些拘束自己的禮教,也沒有完全照搬。
讓來訪的使節入內廷參觀,算不上什麼大事。
畢竟也是一國皇后,總不能單獨見外人。
苻堅政務繁忙,不至於帶著別人去參觀自己後宮。
大概是因此,才想到叫上這許多人來陪同吧。
苟皇后倒是看著心情挺好的。
大約是連謝玄這樣聞名諸國的世家子弟,也能記得她的名聲,再怎麼沉穩持重的人,也會有些忍不住喜形於色。
坐著說了幾句,便帶著眾人一起去椒房殿後看皇后親自種植的桑樹。
農桑之事,原本雖然只是場面。
但這位皇后,的確是勤勉之人,縱然是禮制上做做樣子的事情,也十分認真,做的有模有樣。
內廷諸妃,有樣學樣,多數衣物都能在自己殿裡自制出來,並引以為榮,時常比對款式裁剪。
也就只有慕容清這樣心不靈手不巧的人,又懶得學針指女紅的人,才不講究這些了。
幸好她自己不會做,也不挑剔。
好歹染香與踏雪的手工都是看得過眼的。
她不拘是誰做的,也不同別人比。
有什麼料子穿什麼料子。
對於蠶絲織錦的技術要領之類簡直毫無興趣。
跟在一群人後面,聽著聽著,便困得忍不住打哈欠,一張小臉皺起來,如小貓似得。
真真讓人又愛又憐。
謝玄不知何時,趁無人注意時,便落在人後,有意無意,走在了她身邊不遠處。
只是找不到什麼機會同她說話。
眾人看過椒房殿的農桑手工。
便沿著後宮之長道,各殿所隨便走走。
椒房殿乃是後宮正殿,與前殿同位於整個紫寰宮中軸線之上。
因是在昔日未央宮主體之上修繕改建而成。
許多殿所,都是昔日漢宮舊居。
先看的是與椒房殿較近的幾處,是飛翔殿,合歡殿,披香殿,鴛鸞殿四所。
這四處殿所,在漢朝之時,一般都是極為受寵的妃嬪居住的。
一來殿名十分綺豔,二來距離皇后所居之椒房殿太近,隱隱然便有侍寵而驕的壓迫之意。
秦王以兩漢時期多有後宮女子亂政之史為誡。
因此便將這四處殿所空了下來。
雖久遠無人居住。
但單是建築,鉤簷畫壁,富麗堂皇之處,依然讓人瞠目結舌,不由想起曾經的漢宮飛燕。
謝玄低聲讚歎。
“果然中原建築,古樸厚重,與我南朝截然不同。
當初只是聽父輩曾經說起,如今眼見,才算了卻遺憾了.”
慕容清在後面輕笑一聲,道:“公子久居建康,見慣秦淮浮華。
卻不料還喜歡長安這樣的風景。
也真是難得了.”
“前人之技藝,當真巧奪天工。
謝某五體投地。
只是長安卻非故土。
看看便算了.”
皇后原本在前面走著,此刻回頭,卻頗為讚賞的看了慕容清一眼。
慕容清不明所以。
卻聽皇后道:“長安這邊,是中原風俗。
關中文化,想必謝公子也見得多了。
慕容修儀是遼東人。
北國雪原,天地遼闊,更是別有風情。
若是有興致,倒不如讓修儀同公子多說幾句.”
隱約覺得有些不對,謝玄與慕容清倒是悶不做聲,張夫人便說到,“我們這些人,都年老衰朽了。
也就只有修儀這樣的年輕人,與謝公子才有話說吧.”
皇后笑笑,不做聲,只繼續走著。
這樣的場合,內廷女眷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被隨行長史記錄在案。
回頭放進本朝起居注裡。
因此這般場合,人人都謹言慎行。
偏偏這位夫人,真真是不怎麼會說話。
不會說話就別說唄,空有一片情意,說到底,不過是個矇昧的婦人罷了。
若非苟皇后素來深沉。
苻堅又一向不怎麼喜歡年輕美貌的女子。
像張夫人這樣地位隆重又沒什麼頭腦的女人,怕是早就被人整死幾千遍了。
何必同笨人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