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苻堅面色更冷。
張夫人冷笑道:“真是笑話.”
她靜靜看著張夫人,道:“夫人覺得哪裡好笑?”
“武原縣候統領禁軍,護衛陛下,豈會輕易離開,張義,過來給修儀娘娘與謝公子看看,到底是傷到你哪裡了?”
慕容清頓覺全身發冷,而在苻堅身後,她不曾留意的地方,武原縣候那張那張森冷的臉漸漸靠近。
她幾乎快要暈倒。
也不需要再驗看傷勢了,那個人雙手完好,執劍而立。
根本不可能是她在林中見到的那個人。
驚怒之下,冷汗淋漓。
張夫人還在說什麼,她已經聽不清楚了。
是她認錯了人,完了,這下完了,連謝玄都要被他害死了。
只聽謝玄道:“謝某敢以性命擔保,修儀所言句句是實.”
張夫人還在笑,笑意盈然,“陛下,謝玄與慕容清之間,處處可疑,倒不如先將他們二人帶回去,交由內懲院審問再說.”
苻堅還在沉默,那沉默漫長似無邊際,良久,他才說道:“謝公子是使臣,你們也太不懂規矩了,先放開他。
無必要因這點小事,便與晉國交惡。
至於修儀,”他道,“想必是一時錯眼吧,便隨皇后一同回宮吧,皇后再同她說說.”
他令左右隨從放開謝玄,謝玄也沒什麼表情,只是微微活動著自己方才被按久了而有些痠痛的手腳。
苻堅道,“倒是讓謝公子見笑了,公子既然是受謝太傅差遣而來,他日若要再見孤,報與鴻臚寺卿便可。
今日之事,便當不曾發生過吧.”
謝玄道,“非禮勿言,謝某還是知道的。
只是修儀無辜,請天王陛下明鑑.”
“內廷之事,怕也沒有謝公子說話的餘地,今日原本是意外,謝公子他日若是覲見孤王,倒是隨意,若再與內廷中人私自見面。
便不是孤能輕易容忍之事了.”
謝玄低頭,不語。
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行。
世家出身,他自然知道何為非禮之事。
此次來秦國,原本便是為了出使。
與秦王之寵妃見面,自然是萬萬不該之事。
原本此刻便該應下來,以他的驕傲,說絕不會再與秦宮內廷任何人私相授受,見面之類的事情,肯定更不會做。
但不知道為什麼,想到慕容清,那皎潔若白蓮一般的面孔,若是此生再也不見。
隱隱的心痛,竟像是有小貓在心中撓抓似得。
他雖然年輕,素來沉穩自持,何曾有過這般情動,因此一時半會兒,連應對都忘了,只靜靜看著地面不語。
苻堅對他客客氣氣,原本也是因為他叔父謝安既是兵法大家,又在晉國聲望隆重的緣故。
他一個謝家的年輕子弟,在大秦天王眼中原本也算不得什麼,此刻看他神不守舍,應對頗為不得體,苻堅心中不快,也懶得同他計較。
拔營整頓之事已畢,既然那位修儀也找回來了,便不再理會謝安,轉身上了御輦。
留謝安一人,看著轉眼間方才還熱熱鬧鬧的營地,此刻便只剩一片空寂。
唯留蕭瑟之意,倒與他此時心境,十分契合。
也不知道該去哪裡,便信步走到與慕容清初見的那片林木之中,豈知此刻,這裡已經被人清理的乾乾淨淨,莫說是他斬下的手臂,就是連一絲血跡也看不見。
他大驚之下,在地面細細搜尋,終於看到參天古樹底部,有小刀颳去的痕跡,泥土亦似被人翻動過。
若不是這些瑣碎之處漏了馬腳,幾乎連他也要以為,方才所發生的一切,連同那讓他一見即失魂落魄的修儀娘娘,都不過一場幻夢。
然而,這並非虛妄,這是一個圈套,那個陷阱想要困住的人,定然是那個人。
想到這裡,他素來淡然的神態間,也流露出了幾分凝重。
果真是太痴了,謝家人向來自命瀟灑風流。
豈知此刻,會為了一個註定不屬於他的女人牽腸掛肚。
若是給叔父知道了,一定會被嘲笑的吧。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謝玄走到林邊,牽了自己的黑馬,慢悠悠晃著,回了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