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情急,抬頭便看到他的面孔近在咫尺,心慌意亂間後退半步,還來不及逃開,腰已經被攬在了對方的手中。

“鳳皇你幹什麼?”

她這麼問著,原本還想要掙扎。

慕容衝現在比她身量高了。

不說話,只半低著頭,將尖尖的下巴壓在她散開的黑髮之中。

他本來就是那樣,一安靜下來,便有說不出的憂傷沉鬱似海水蔓延。

連她也被那種憂傷感染。

一時不想再動。

兩個人的體溫隔著單薄的衣料交換,如此親近,如何叫人心平氣和?慕容衝道:“阿姐,王猛讓他送我走.”

“是麼?”

她恍然抬頭,難怪今日一直覺得慕容衝怪怪的。

如果他走了,自己在這深宮之中無依無靠,大概是會寂寞的吧。

但是,畢竟這樣是為慕容衝好,說起來,也該打心底替他歡喜。

“以前是勸那位殺了我,現在是勸他讓我離開。

不管怎樣,王猛終究是容不下我在他身邊。

倒真是個精明人.”

“他怎麼說?”

慕容清在慕容衝面前,也甚少提陛下那兩個字。

免得招他不痛快。

“他不肯,並責令王猛離朝,去治理鄴城.”

說話的這會兒,她已經不動聲色,從慕容沖懷抱中掙了出來走到一邊。

靜靜想事情,“鳳皇,你想要離開嗎?你若是願意,我可以為你設法.”

她自己在苻堅面前,其實也說不上什麼話,外面盛傳她們姐弟霸寵六宮失色之類,不過是誤解。

但畢竟這一年多來她侍奉皇后小心翼翼。

皇后畢竟地位隆重,又是苻堅結髮妻子,若是同皇后說說,沒準還會有用,畢竟六宮之中,人人巴不得從來沒有慕容衝。

慕容衝靜默靠在窗前,卻不接這話,只說道:“阿姐,你當真這樣討厭我?”

“啊?”

“此行西去,萬水千山,你以為區區秦國羽林軍能困得住我?若不是記掛你們這些人的安危,我早就可以一走了之.”

“你素來有擔當,與我不同.”

“鮮卑族人以我為恥,信我者自效其命,不信我者,我何必管他們死活。

若是那時一時衝動,什麼也不管,也足以海闊天空。

我只是放不下你。

忍不下去的時候,想要走的時候,想想若我不在,你會怎樣為難。

想到他會如何對你,痛惜難耐。

不得不忍下去.”

“鳳皇你……”她還在猶豫,不是沒有感覺的,慕容衝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眼中。

那絕不是一個弟弟對姐姐應有的情感。

許久以來,她假作茫然不知,以為只要迴避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總想著他會長大,會漸漸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

而她,本來就不屬於這個時代,也不該屬於任何人。

或者說,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說起來殘酷,連那與自己五分相似的面孔,無論如何俊美,他人如何盛讚,慕容清看久了,也看慣了,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她不是苻堅,不會想要將美好的事物都收在自己手中。

她心中沒有任何人,不喜歡慕容衝,就是不喜歡。

連自己也想不通,怎麼可以不喜歡他呢?既然是相依為命的人,又是十分俊美的年輕人。

除了這位,眼前並無選擇,也許在意的,還是姐弟的名份吧。

是繼續裝傻,還是拆清楚不要給他希望?她無法做出決定,猶豫間,慕容衝突然又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姐姐,不要離開我,給我機會,我會帶你離開.”

“我只是你的姐姐.”

她試圖逃避。

慕容衝卻十分冷靜,道:“你與我並無血緣關係。

從多年之前,我還以為你是我親生姐姐的時候,便戀慕於你,你早該清楚.”

她只覺得頭暈,古人怎麼可以這樣開放,什麼都講的一清二楚。

她只能說:“我早就不是曾經的那個人.”

當然不是,離魂重生之事怪力亂神,也沒有什麼人會信。

況且這種時候身為宮妃,要給人知道真相,沒準會被當成妖孽燒死。

她雖然時刻提醒自己就當自己是慕容清。

但曾經往事,不記得就是不記得,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慕容衝道,“我也不是昔日的鳳皇,你嫌我骯髒?”

說話時,不自覺手上加力,她低聲痛呼。

慕容衝才放手,後退一步,曾經澄澈的墨瞳之下,已經看不分明神色,他說道:“你是我的,阿姐,不要逼人太甚。

在這世間,我想要的只有你。

若是有朝一日,我再也無法得到你,我就毀掉我所能看到的一切.”

秀美面孔之上邪意凜然。

她心中驚跳,不知何時,慕容衝長成了連她也認不出的模樣。

她勉強鎮定道:“你我既然生來是姐弟,又同在秦宮為質,便如天地一般,恆然相對,沉默相守。

一直這樣也好。

你是貴胄,聲名再也禁不起踐踏。

別人只知道你我是姐弟,誰管血緣?我是真心為你好.”

連她自己亦不知,自何時起,這真心裡摻雜了那麼多假意。

許是察覺了那言語背後的掩飾,慕容衝終究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她鬆了口氣,倒在美人榻上,伸手撫自己的額頭,已是冷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