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又過了半個月左右,秦王在燕國境地,諸事已經平順。
接受朝賀之後,將駐守的軍隊安頓下來便算是大局已定。
至於各郡縣管理之人的更換指定,以及賦稅與法令的變更,還有別的瑣碎政事,自然有丞相跟進。
便不需要秦王苻堅再一直留在這裡了。
畢竟戰勝而歸的隊伍,秦軍儀仗華麗,旌旗高揚。
除去留在昔日燕國境內鎮壓的部隊之外,但是隨秦王歸國的文臣武將與侍從衛隊所行進的隊伍,便蜿蜒漫長到一眼看不到頭。
居於最先列的,自然是秦王本人的儀仗與車輦。
之後是文官武將,以丞相王猛為首,隨從將領騎馬列陣。
再之後是騎兵,步兵,以及輜重與戰利品。
追隨於最後的,是慕容氏的降臣以及押送的部隊。
慕容氏全族必須隨同秦人,遷徙至關中。
博陵候待遇略好些,與如今已無封號的可足渾氏共乘一輛馬車。
其餘女眷,便在一輛大車中擠著,侍從之類,一律不許帶。
此刻那些昔日的貴族子弟,便與秦軍中地位最卑微的步兵無異,只得徒步跟著。
一路辛苦勞頓不說,還要受秦軍譏笑嘲諷。
雖然遠離家鄉,是萬般難過的事情,但看到這路上的苦狀萬分,想來他們也盼著,能早一日到長安也好,安頓下來之後,也許便不用這樣辛苦了。
慕容清自然不用像戰俘一樣落在後面。
她如今也算是秦國的修儀了,地位貴重。
便也有一輛小車,跟在秦國的文臣武將之後。
苻堅曾賜過慕容衝一匹混血的汗血馬。
雖說不及昔日雪獅子神駿,但也是難得的駿馬。
原本是打算讓他騎馬隨侍於帝王的車駕左右的。
他卻自說自話,將那匹名馬丟在一邊,乾脆也鑽進了慕容清的車子。
苻堅聽說了,也不曾理會於他。
慕容清心裡清楚,那些日子,緞昭儀探望她之後,便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至於慕容衝那邊,雖然未見與他至為親近的可足渾氏及博陵候拜訪,陸陸續續,慕容家的人也去了不少,厲害關係之類,大約也談了許多。
雖然性格還是同樣倔強難纏,但今日上路,想必慕容衝亦是對於入宮之事早有承諾。
他雖然年幼,但帝王之家出身的人,自然一諾千金,苻堅自然沒什麼不放心的。
要自己,要的是美色。
要慕容衝,大約覺得這可足渾氏最年幼的孩子是貴重的人質吧。
畢竟如今燕國舊貴族之中,除了廢帝慕容暐本人,身份最為貴重的,便只有嫡出幼子慕容衝。
總不能將人家的天子帶到宮裡去。
想他還這般年幼,便要被囚禁於敵國宮殿之中。
發脾氣或者不痛快,倒像是理所當然了。
因為想要安慰他的緣故,便說道:“鳳皇,此次入關中,兇險重重,日後在宮裡,我便要依仗你的保護了.”
慕容衝原本一直沉默著,聽見這話,頗為意外,倒是冷笑了一聲。
“阿姐,你錯了呢,苻堅要我入宮,原本便不是打算讓我保護你的.”
這麼說著,他看著窗外,面上浮起一個極為寡淡的笑容,完全不像一個孩子。
他說道:“也許,以後就是要你保護我了.”
“你是我弟弟,無論如何,我都會護你周全.”
她咬著嘴唇,許下這句承諾。
不為別的,只想到從此以後,內廷似深海,有進無出,真到了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時候,能依靠的,不就是她與慕容衝之間這微薄的血緣麼?若是連他們也彼此隔閡,那誰都不會好過。
況且,像慕容衝那樣俊美的模樣,有誰能不真心實意心疼他呢?長得漂亮,果然就是佔便宜啊。
她便是這麼說了,慕容衝也是一副淡淡的樣子,看著沒什麼心情搭理她。
百無聊賴之際,只能偶爾掀開車簾,看一看風景打發時間。
行軍十幾日之後,便到了秦國境內。
她前生便是西安人,豈料這輩子還有故地重遊的機會。
想到當初日日可見的那被保護著的位於市中心的古城樓,都是數百年後的明朝所建,此時處處與前生所見不同,但卻並非是年深日久被時間湮沒,而是尚未建立。
後退千年時光的舊模樣。
不知為何,卻覺得這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連漫長的旅途,亦被不斷髮現的小小驚喜填滿。
慕容衝有時冷笑,說她到了這般時候,還不知憂愁,如此清閒自在之類。
她便說,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得意時便該盡歡。
失意時,也不用總苦著臉。
歲月短啊,何必總憋屈著自個。
反而把慕容衝講到無話可說。
反正知道自己是要做籠中鳥的,在抵達囚籠之前,及時行樂,又有什麼不對呢?就算真的有什麼不對。
她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