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國的使者在出使青羊國的路上被人刺殺,這是一個很突然的訊息。那使者好端端地遊歷了其餘七國,都安然無恙,反而在鄰國青羊國這裡出了事故。

明月女王大怒,怒斥青羊國毫無禮度,宣令代天者月空明發兵,大軍壓境,蓄勢待發。青羊國舉國譁然,明月女王一向和善自然,不輕易開啟戰端,如今怎麼會……

客棧裡,秦明幾人端坐著,靜靜地喝著茶水。在這個緊張的時期裡,平民百姓、江湖好漢往往話是最多的。

“那使者啊,據說是明月女王的姘頭,關係可好了,可是女王的榻上客人啊。”賊眉鼠眼的小胖子擠眉弄眼。

“真的假的?明月女王一向潔身自好,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麼緋聞啊。”小胖子邊上的瘦胳膊小夥一臉懷疑。

“哎,你是不知道啊,女人嘛,哪能一輩子不嫁人?我看明月女王就是獨守空房守出病來了,所以才不得不找個男人來解解悶,好好放鬆一下的。”小胖子眉飛色舞,似乎見過那香豔一幕般。“嘖嘖,明月女王據說可是漂亮的跟仙子似的,要換我,也甘願死在她的石榴裙下啊。”

瘦小夥微微挑了挑眉頭,似乎也有些意動。但他還是說道:“老鼠你別亂說話,明月女王才不是那種人。”

“那你說,明月女王是什麼人!”

秦明聽著那些話,聳聳肩,咧了咧嘴。王謙龍倒是聽的津津有味,還時不時地點頭表示贊同。老闆娘不怎麼說話,眼神呆呆地盯著手邊那微微盪漾的茶水。

她在想,秦明會不會成為某個女子的榻上之客呢?想著想著,她的嘴角卻是微微翹了起來,真幼稚。她說。我是個殺手啊,怎麼會想這些沒用的東西。

她很多次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漂亮的臉蛋不吝露出一點波動。也就只在少數情況下才會動容吧。這個少數情況,幾乎就只有秦明瞭。

生性冷淡的她,很少在意什麼。她習慣了死亡與痛苦,驟然迎接新生的那一天無異於一次死亡。小太子朝她招手,和他一起玩稀奇古怪的遊戲時,她瞬間淚流滿面。

她偷偷瞄了眼秦明,他依然在淡淡地喝著茶。老闆娘暖暖地笑了笑,端起手邊的茶水,對著秦明提了提,一飲而盡。

以茶代酒謝太子。

客棧裡依舊是鬧哄哄的,明月國的事情引發了無數人的討論,各種猜測、謠言遍地都是。王謙龍一向喜歡這些,一顆心完完全全地投入進去了。

這時候木有錯來了,提著一壺洛水釀。

客棧里老鼠漲紅了臉,梗著脖子衝著一位女俠叫喊:“我只是說明月女王而已,和你有關嗎?!”那女俠一看便不是青羊國人士,生得高大,清秀,帶著一些小野蠻,活脫脫一個初入江湖的遊俠形象。

女俠驕哼一聲,“我問你,那句女人嘛,哪能一輩子嫁人是不是你說的?獨守空房就會守出病來?你是看不起我們女人嗎?”她這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慷慨激昂,甚至有幾個耳朵尖利點的聽了還轟然應好。

老鼠臉色微微發白,手都有些發抖,彷彿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瘦小夥這個時候挺身而出,對那位女俠道:“姑娘,我這兄弟呢,就是喜歡口花花,平常啊就喜歡說些屁話,讓女俠見笑了。”他端起一碗酒,“這杯酒,我替他敬你。”他很乾脆,一口悶幹。悶的臉頰都微微發燙。

女俠有些驚訝,暗暗感嘆這少年的氣魄。她家叔叔經常說江湖裡最混的開的人,往往是那些為人圓滑,能屈能伸的人物。這個瘦小夥看上去孱孱弱弱,沒想到為人處世這麼老道。

“好,本姑娘那就原諒你們。”女俠輕快地說,抄起酒碗,也是一口悶幹。她臉頰也是微微泛紅,看上去別有一番美麗。腰間的古樸玉佩搖了起來。

王謙龍坐在一邊看這場大戲,回過頭和秦明說道:“你覺得那女俠……”秦明眼神一凝,有些嚴肅地說道:“八成是了。我也沒想到那個人還活著。”

老闆娘黛眉一皺,插口道:“庭長?不是說他早已死在那場禍事中嘛,怎麼會還活著?”秦明想了想,和老闆娘對視一眼,同時說道:“幽幻姬!”

王謙龍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幽幻姬尤為精通易容之術,但那個時候她不更應該幫大帝脫險嗎?怎麼會幫庭長呢?”秦明輕輕點頭,“這確實是個問題。也許……”

“師父,酒來了!請您品鑑。”木有錯插了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聊天。這傢伙原本在一旁悄悄地看著女俠與老鼠的爭吵,頗覺得有趣。《劍客行》中也描繪過這樣的場景,現在真的看到了有一種難言的激動。

秦明伸手接過酒壺,木有錯在這塊還是下了功夫的,覺得酒罈過於俗氣,酒壺才夠江湖好漢的那股子氣息。這酒壺也是很有講究的,用的是青羊國特有的玄紋木,這木天生呈壺形,自帶紋路,裝酒進去更是能夠養酒,也便有了個雅稱叫做“養酒壺”。著實是奇妙無雙。

秦明也是眼神微微一亮,有些新奇地看著這酒壺。酒壺很小巧,約莫成年人的巴掌大小,天然的曇花紋路顯現,隱隱透著些難以言喻的清麗。

拔開塞子,秦明小小地撇了一口其內的酒液,洛水釀的那股清冽感更加完美,彷彿得到淨化般,清涼悠悠。

“有心了啊,徒兒。”秦明看著木有錯,似笑非笑。木有錯搓了搓手,害羞般的說道:“師父,這個,你看,那個功法……”

木有錯說的含糊,但秦明還是聽懂了。他沒好氣道:“去跟王謙龍打一架就有了。別以為一壺酒就可以收買我。”

王謙龍聞此,哈哈笑道:“沒錯沒錯,跟我打一架就什麼都有了。我絕對不動用我的這把金鱗。”順帶著,他還朝木有錯比劃了腰間的劍。

木有錯深呼吸,他是真的不想跟王謙龍這個變態打。這傢伙絕對是個一流高手,他這三腳貓的功夫上去那不是自取其辱嗎?開玩笑,我可是六皇子啊,怎麼能那麼沒面子地捱打。

“不了,師父。我還是先回去好好想想吧。”木有錯看起來很失落,作勢欲走,結果卻又忽然折回來。

“師父,我父王讓我帶給你一句話。”

“哦?是什麼?”

“他說人間有點暗了,還叫你帶著朋友一起去王宮吃餐晚飯。我已經跟人通報了,你們可以直接進入王宮。”

木有錯的身影,漸漸遠去。

老闆娘湊過來,低聲道:“他這還是試探嗎?”秦明臉色沉凝如水,說道:“不,他這是求助。”王謙龍不置一詞,他很少動腦筋,反正有秦明和老闆娘兩個肚子裡滿是壞水的人呢。

“求助?”

“青羊國大概是真的遇到大難了,不僅僅是明月國的威脅,恐怕還有別的。”

“呵,真是病急亂投醫啊。”

“沒什麼好說的,我們收拾一下準備過去吧。青羊國的王宴我可是很期待的。”

一行人於是出門,走在大街上,徑直走向王宮。“喂,毛賊你不要跑!給本姑娘站住啊!”背後傳來熟悉的叫喊,三個人的腳步都是微微一頓。

老鼠碩大的身影連忙在三人眼前閃過,如同鬼魅般飄向不知名的小巷。王謙龍輕輕一笑,手上氣機凝聚,咻地射出,如同利劍般狠狠刺中老鼠的膝蓋。

“哎喲……”

蓬的一聲,老鼠砸在地上,他痛苦地叫喚起來。女俠噠噠噠地趕過來,看著跌倒的老鼠,再看了眼不遠處的秦明三人,不由眼裡閃過一絲狐疑,但她還是沒有去想那麼多,只是氣沖沖地朝著老鼠用力大吼:“你個毛賊,我才沒有喜歡那個死猴子,你瞎說什麼!”

咆哮一通還不解氣,於是女俠又提起腳,狠狠地踹了老鼠幾腳。這幾腳動用了些氣機,踹在人身上是很痛很痛的。

老鼠哀嚎,“八婆你給我住手啊,好痛好痛啊。”女俠柳眉倒豎,幾乎要咬碎了一口銀牙,“毛賊,你竟敢叫我八婆!你給我去死吧!”

女俠更加用力地踹起來,這幾腳都很有章法。看似兇猛,實際上卻往往卸去了大力,只是在簡單的發洩而已。

老鼠臉色扭曲,不管不顧地大罵起來,“你個八婆,醜怪物,粗魯野蠻沒人愛,不就是說你兩句了嗎?你是金子做的嗎?說幾句都不可以?啊?”

女俠氣到爆炸,眼睛都紅了,飛起一腳,直接把老鼠踹飛了。“毛賊,你給我去死吧!”

啊啊啊……

遠處傳來淒厲的哀嚎。

女俠深呼吸,深呼吸。她平靜下來後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畢竟這邊上也是有人看著的啊。於是她朝著秦明三人拱了拱手,柔聲道:“抱歉打擾諸位的休息了,在下深感歉意。”

“你叫什麼名字?”王謙龍出聲,看著那想要說話卻又閉嘴的秦明,有種說不出的痛快。

女俠有些慌了,她家叔叔沒告訴她道完歉後被問名字是什麼意思啊。他們……不會是江湖上所說的大魔頭吧。不接受我的道歉,然後想要我爆出姓名看看是否惹得起?

她眼睛很銳利地掃過這三個人,嗯,那個剛剛出口問她的人,感覺很邪性,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人,雖然長的也蠻好看的。另一個少年嘛,看上去很冷淡的樣子,不會是被那個壞人挾持了吧?那那個女子,哇,好漂亮的姑娘啊,這個壞人竟然也挾持了這個姑娘。

真的真的……是大魔頭啊!

她看著王謙龍的目光頓時很不和善起來,看啊,竟然還衝我笑,不會也想挾持我吧。不愧是大魔頭啊。

女俠想了想應該怎麼說,而後大聲地說道:“本姑娘姓顧,名涼。這是我叔叔取的名字,我可是青羊國國師的親戚,你敢動我?”她冷哼一聲,覺得自己這樣子帥呆了,以後回去跟叔叔講了他一定會誇自己機智。還有,自己的名字一定要改!一定!

王謙龍聽了這名字眼睛一亮,“你叫顧涼?哈哈哈,果然是他的作風啊。鐵定沒錯了,沒錯了。”秦明也是輕輕撥出一口氣,內心的想法更加堅定了些。

那個人,就是這樣的風格啊。完完全全沒有取名的天賦,秦明曾經有個乳名便是他取得,叫做“公主”。至於為什麼,秦明到那時候這麼想也想不懂,沒忍住去問的時候,那人輕飄飄地來一句“看見你就像看見了公主一樣可愛。”

秦明為此鬱悶了一整天,連王謙龍找他玩,老闆娘叫他來教授做飯都沒管。他就只是安安靜靜地在地上用樹枝寫了五萬遍那個人的名字。然後狠狠地踩,使勁地踩。

後來秦明看到他都是一臉冷淡的樣子。

顧涼很氣,感覺到了深深的惡意。她再一次柳眉倒豎,“魔頭,我可是青羊國國師的親戚,你竟然敢嘲笑我?”

魔頭?王謙龍呆了呆,下意識地看向了秦明。後者一臉笑意,朝他微微點頭。王謙龍指了指自己,“魔頭?我?”

顧涼小姑娘使勁點頭,氣勢洶洶地斥罵道:“就是說你,你這個魔頭。竟然敢挾持別人,特別是挾持那位美若天仙的姑娘,真是白瞎了你一張臉。”說完它還不解氣,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我呸,魔頭,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老闆娘面無表情,眼角微微抽了抽。

秦明毫不掩飾自己的笑意。

王謙龍臉皮僵硬。

顧涼一時間似乎也有些搞不清狀況。這怎麼回事啊?難道……我猜錯了?王謙龍尷尬地說道:“他們……是我的朋友。”

顧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對不起,我搞錯了。我也沒想到……那個,你們不要怪我,我可以帶你們去王宮裡混頓吃的,這總可以吧?”王謙龍長長地嘆氣,“唉,我們不需要。”

“啊?為什麼,青羊王的王宴很有名的。據說山珍海味數不勝數,可以讓人把手都給吃掉了。”顧涼小姑娘急切地說道,還以為他們不肯接受自己的道歉。於是可憐兮兮地道:“我……我真的很抱歉了,我不知道你是個好人。”

王謙龍不由得又暗暗磨牙,連忙止住。“行了,我原諒你了,我們這些人也是要去王宮享用王宴的,既然都是,那就結伴而行吧。”

顧涼小姑娘聞言,連忙點頭。“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末了她暗自嘀咕:他看起來真的不像個好人啊,感覺比那個毛賊還要壞。

走在前方的王謙龍腳步一頓。

一行人走到半途,小姑娘突然哎呀一聲叫了出來。“你們叫什麼啊,我不知道你們的名字誒。”秦明開口道:“秦明。”王謙龍眯著眼睛,瞪了顧涼小姑娘一眼,然後沒好氣道:“小爺是王謙龍。”老闆娘輕輕笑道:“我沒有名字,但你可以叫我香瓜。”

秦明若無其事地看了她一眼。

老闆娘笑意滿滿。

顧涼小姑娘哦了一聲,就沒說話了。秦明、王謙龍、香瓜?等等,香瓜??那個漂亮的大姐姐叫香瓜?顧涼震驚了,莫名地有些興奮。

“大姐姐,你真的叫做香瓜?”顧涼湊了過去,悄悄地詢問。老闆娘目含深意地看向了在那前面走著的秦明,回答道:“是啊,一個人給我取的。”

“哎呀,大姐姐你要懂得變通。不是什麼人給你取你就要接受啊。”顧涼義憤填膺,“那個給你取名的人一定是個壞人。最討厭這種亂取名字的人了。”

前方的秦明腳步微微一頓。

王謙龍一臉笑意地朝著秦明嘴角微張:壞人哦~秦明面無表情。老闆娘打了個哈哈,淡淡地說道:“那沒辦法,就他一個人給我取名字,就只能聽他的了。”

顧涼小姑娘一臉同情,感覺自己找到了知己。於是緊緊跟在老闆娘身後,和她滔滔不絕的閒聊起來。

門口的石巨人見到幾人,依然要求收繳兵器。幾人都很是配合,乖乖地把兵器奉上。老闆娘的兵器最多,匕首,飛刀,細針,都是殺手所需。

連石巨人也是有些驚訝。

幾人進入王宮,幾個小黃門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詢問是否需要帶路。雖然到過一次王宮,憑藉著記憶力也能大致瞭解王宴在哪裡,但秦明還是決定需要領路。

小黃門於是在前面帶路,王宮裡多出了不少人。都是今日前來赴宴的,他們都很清楚,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宴席,它將影響著絕大多數青羊國人民的生活。

獨孤長虹有些氣惱,他覺得自己近期諸事不順。先是父親狠狠訓斥了他一頓,罵他是個沒腦子的,還把他關了三天的禁閉。再就是在醉香居被那個無名小卒擺了一道,現在他的那些朋友都在問他那七房小妾在哪,他清楚知道他們這是嘲笑,笑他拿一個無名小卒沒辦法。他在外面偷偷養了十二房女人,根本不是七房。在外面養女人一向是紈絝們的禁忌,因為他們覺得,外面養女人,那就只能證明他們無法具備真正紈絝的氣魄:把女人光明正大地帶到家裡包養。

所以大部分紈絝,都不在外面包養女人。一旦被發現,會被整個仰首紈絝圈嘲笑。不得不說,這種紈絝圈風俗確實拯救了不少的女人。

獨孤長虹已經著人去調查了,他著的人,不久前被王謙龍偷偷放翻了,現在還躺在某小巷處呢。

獨孤長虹暗暗呲牙,下次看到他一定要狠狠打他一頓。他可是仰首城有名的紈絝,怎麼能忍受被人陰的事實呢。

紈絝圈子裡,你可以沒有腦子,但你不能丟面子啊。面子大過天,誰否了他們的面子,那就是要跟他們作對,就是敵人。這一向是仰首紈絝們的共識。

驀然,獨孤長虹眼睛一亮,緊接著變得通紅。“混賬,給我停下來!”他直接脫離了隊伍,朝著前面一聲大喊。可能是過於激動,他的聲音帶著點尖銳,引得周圍的達官貴人都皺起了眉頭。

“大將軍府的少爺?怎麼如此頑劣,獨孤宇是怎麼教他兒子的?果然是一介武夫,草莽之徒。”

“成何體統?竟敢在王宮內咆哮,不想活了嗎?”

獨孤宇臉色難看,一巴掌抽在獨孤長虹的臉上。“你個混賬東西,不看看這是在哪兒嘛,還敢這麼咆哮?不想活了?”

這一巴掌打的很重,獨孤長虹一邊臉都紅腫起來。但紈絝少爺沒有像以前那樣憤憤不平,而是滿臉笑意。

好啊,終於找到你了。

你等著去死吧。

小癟三。

獨孤紈絝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