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管在頭頂滋啦滋啦地響,只幾秒就安靜了下來。
樊靜思知道,是他把燈開啟了。
呂卓誠挪動椅子坐下,“幾天不見,感覺怎麼樣?”
見樊靜思沒有反應,他便拿起地上三指粗的鎖鏈,一點點地拉緊,直到鎖鏈繃直後猛地一拉,將對方拽離原本的位置。
鎖鏈另一頭的鐐銬困住了樊靜思的右腳,他一個不穩摔趴在地,狼狽不堪。
他現在活得連下水道的老鼠都不如!
老鼠尚且是自由之身,自已卻要被困在這方寸之地,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呂卓誠笑罷,起身到洗手檯前不緊不慢地洗手。
樊靜思動了動耳朵,聽著水聲來判斷他所站的位置,確定後舉起雙手就衝了過去。
他手上同樣戴著鐐銬,中間由鎖鏈連線,只要接觸到呂卓誠的脖子,自已就可以把他勒死。
樊靜思知道自已肯定是活不成了,就算活下來也是廢人一個,那樣還不如死了。
可就算要死,也要拉上他給自已陪葬!
是他害自已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都是因為他,這所有的一切都怪他!
可呂卓誠是什麼人,哪會那麼容易讓你一個瞎子給幹掉。
呂卓誠只一步便無聲無息地避開了。
他戲謔地看著對方的表情從驚訝到疑惑再到恐懼,這瞎子還挺有意思。
樊靜思撲了個空,但水還在流動,他循著聲音摸過去,同時感覺到有刀尖抵在自已的脖頸處。
“急什麼呢?我想……他們很快就會找到你了。”
樊靜思一動都不敢動,“他們?誰?”
“當然是警察啊,也難怪,你天天窩在房間裡,肯定不知道,他們正到處找你呢。”
神他麼窩在房間裡,說得好像我自願的一樣。
“我沒殺人,不是我,不是我殺的李均……不是我。”
“當然不是你。”
是我。
呂卓誠伸腳將椅子輕而易舉地勾了過來,按著樊靜思的肩膀讓他坐下,“到時間該換藥了。”
樊靜思一聲不吭,十分順從地坐在那兒,呂卓誠將他眼部的紗布一圈圈揭開,慢慢可以看見血液滲透出來的痕跡,越往裡滲透面積越大,後面更是成了滿滿一層血紗布。
血紗之下的兩個空洞顯得那麼寂寞。
“情況不錯嘛,已經止血了,對比其他人好多了。”
其他人?這個人不止挖過他的眼睛,還挖過別人的?
他心理變態吧。
呂卓誠一手拿棉籤一手拿生理鹽水,用棉籤蘸取生理鹽水細細地擦拭眼眶周圍的血漬,“我用棉籤這麼擦,你感覺疼嗎?”
樊靜思的身體微微發抖,“不。”
“行,我還怕自已手重了。”呂卓誠非常享受這一刻,就像在精雕細琢自已的作品。
那些警察馬上就會找到他,自已可不想讓他太難看了,那樣傳出去對他的名聲不太好,要是影響他的生意就更不值當了。
馬上要登場了,還是要簡單收拾一下的。
樊靜思糾結了半天,想問又不敢問,但什麼都逃不過呂卓誠的眼睛,“有話就說。”
“我想問……只是問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嗯?”
“我的眼珠……你拿去幹什麼了?”
棉籤被拿開了。
樊靜思心想自已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他害怕地低下頭去,接著就被呂卓誠硬抬了起來,他剛剛在換棉籤,換好了繼續擦。
“送人啦。”
輕描淡寫的三個字,讓不知道的人聽了去,還真以為就是送了個再平常不過的小禮物呢。
“兩、兩顆都……都送了?”
“沒有,留了一顆,你要嗎?”
“不……不用了。”
自已拿著也沒用了。
“好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取我眼珠子的時候也沒見你多客氣,現在倒裝起來了。
眼眶周圍已經被擦拭乾淨,呂卓誠繼續用生理鹽水將一次性毛巾浸溼,用來給樊靜思擦臉和脖子。
眼部上完藥後再次包上紗布,繞了一圈又一圈。
呂卓誠看向浴室的方向,又看了看時間,還算充裕,把這件事處理好之後再離開,去準備對接下一個任務也不會太趕。
他提議道:“要不……你乾脆進去洗個澡吧。”
在樊靜思聽來就是另外一個意思——什麼?你是想在浴室裡淹死我嗎?有浴缸嗎?不會打算用馬桶水吧?
他想推脫,卻找了個蹩腳的理由,“不用這麼麻煩吧?我也看不見,洗不好。”
溺死太難受了,還不如一刀了結了自已。
看在自已之前為他做事的份兒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全屍已經留不下了那就給個痛快吧。
兩頭總得顧一頭吧?
“沒事啊,我看得見。”呂卓誠擼起袖子,“我幫你洗。”
樊靜思瞪大了不存在的眼睛,他的靈魂此刻受到了衝擊。
雖然他覺得自已過得不如下水道的老鼠,但是基本的羞恥心還是有的。
“你……幫我洗啊?”他還想再掙扎一下,“這……不太好吧?”
“你怕我會在浴室裡把你殺了嗎?”
“沒有,沒有的事,你想殺我隨時都可以,沒必要換個地方。”樊靜思說出來自已都不信,這不過是在安慰自已罷了。
像呂卓誠這種前面和你笑嘻嘻,轉頭就能挖你眼珠子的人,誰知道他下一秒會做出什麼事情。
“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是,我沒必要騙你,我的命已經在你手上了。”
呂卓誠笑了,扶他走進浴室。
沒有了腳鐐的束縛,走路都輕鬆許多,樊靜思有一種自已要脫離地面的錯覺。
現在是個好機會,但剛才朝洗手檯衝過去那一下已經耗費了他僅有的力氣,現在他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
脫下髒兮兮的衣物丟到一邊,樊靜思身上的骨頭只要他稍微動一動就肉眼可見,儼然一副皮包骨的樣子。
一週前,半夜自已給李均家送去電腦之後,當晚就回到了這個屋子,看見穿著一身透明塑膠雨衣的呂卓誠坐在屋子中央,不明所以的自已被其迷昏並挖去了雙眼。
從那之後樊靜思只吃過一頓飯,再就是喝洗手池的自來水。
吃不好也睡不好,他消瘦得厲害。
呂卓誠試好水溫,“水好了,抬腳。”
還真是浴缸啊。
樊靜思像個受人擺佈的人偶,呂卓誠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就像自已說的,自已的命已經在他手上了。
這是真的。
自已不是沒有嘗試過向外界求救,但第一次求救的時候自已就想起來,這個位置太偏了,只有空無一人的舊廠房。
說來可笑,自已剛開始還誇這個地方好,隱蔽,不容易被那些警察發現,可以放心地做想做的事情。
原來是自掘墳墓。
“往前站點。”
樊靜思小步小步地挪動。
“好了,坐下吧。”呂卓誠擠了洗髮水在手心,打圈揉開後抹在他的頭髮上,這髮質,洗一下可能就要掉一把頭髮下來,“你可以稍微往後仰一點。”
樊靜思扶著浴缸邊緣往後倒了一點。
“記得閉眼睛嗷。”
真是地獄級笑話。
反應過來的呂卓誠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說習慣了。”
沒關係,什麼都沒關係了。
樊靜思感受到毛巾來回刮擦自已的背,不輕不重。
“期待嗎?”
呂卓誠冷不丁問這一句,樊靜思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是正確答案。
“哈哈哈瞧給你嚇的,就沒事聊聊天,你剛開始來的時候可沒有這麼拘束。”
那你那時候找我說是來跟我合作的,而且也沒挖我眼珠子啊。
現在咱倆什麼關係?你是能要我命的啊,我不得小心一點兒?
“期待什麼?”
“當然是期待警察來把你救出去啊。”
“我現在這個樣子……和死了沒有區別吧?”樊靜思是學計算機的,依靠程式設計謀生,可現在自已沒了眼睛,也就敲不了程式碼了。
呂卓誠出言安慰道:“當然有區別啊,你這隻算是精神上的死亡而非肉體的死亡。人活著也不要這麼悲觀嘛,既然眼睛沒了那你就是盲人啦,其他盲人能活,你怎麼就不可以呢?”
是啊,為什麼他不可以呢?
這話說得,好像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他還在這裝好人勸說自已。
相當於屠殺者在對你說要珍愛生命,真是極為諷刺。
樊靜思心裡更加肯定,呂卓誠這人就是個神經病。
“我給你拿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呂卓誠幫他擦乾,“需要我幫你穿嗎?”
“不用麻煩,我自已可以。”
“行。”
穿好衣服後呂卓誠並沒有給樊靜思戴上腳鐐,手上也是。
他不免疑惑,但也沒有問。
“來吹頭髮。”
樊靜思朝發出聲音的位置慢慢走過去,呂卓誠扶住他的肩膀,引導著他轉身,坐下。
有熱風不斷襲來,連帶著自已臉頰也熱熱的。
“燙嗎?”
“不燙。”
吹風機與頭髮的距離控制得很好。
“好了。”呂卓誠將電吹風收起來後給他戴上了鐐銬,“你坐在這裡就好。”
樊靜思就坐在房間的正中央。
“你在做什麼?”他聽到呂卓誠在屋子裡收收撿撿。
聯想到電吹風,他是想把自已燒死嗎?
安靜了。
呂卓誠的呼吸突然撲在他臉上,“我希望他們找到你的時候,你還坐在椅子上,祝你好運。”
燈管滋啦兩聲,滅了。
樊靜思不敢起身,就用鼻子使勁兒聞,沒有燒焦的味道,也沒有聽到電吹風的聲音,他鬆了口氣。
警方根據樊靜思的購物記錄一路追查。
他消費次數最多的是一家便利店,最後的消費記錄是半個月前,也就是九月初。
便利店周圍那一片都是工業園之類的,所以這家店很容易就被找到了。
“你好,老闆娘,你對這個人有印象嗎?”民警把手機裡樊靜思的照片給老闆娘看。
老闆娘看得直皺眉,“像是見過,又好像不太一樣。”
“是,他可能長鬍子了啥的,所以看上去和照片不太一樣。”
“哦~”這一想,還真想起來了,這小夥子人還挺不錯的。
老闆娘沒有明說,反而打量起了民警,“你是誰啊?找他幹什麼?”她看對方不太好惹的樣子,怕是去找人家麻煩的。
“我……哎,我這個弟弟啊什麼都好,就是死犟,那別說九頭牛,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啊。這不是他又被甩了嘛,那家裡爸媽催婚,咱們都知道會是什麼情形,那催得叫一個急啊,那就相咯。”民警一拍手,指了一下門外的同事,“嘿,就相中他家姑娘了,那都說好了,就結婚吧,結果他又反悔了。一說還生氣,就跟家裡吵起來了,最後更是直接出來家也不回了,這不,跑來找他來了。”
老闆娘被民警說得一愣一愣的,但還是懷疑,“你倆……真是親兄弟?”
這怎麼一點都不像啊。
“是,不過我長得隨我爸,幹活又曬得黢黑。”
“這樣啊,難怪呢,他之前說自已是為了躲債,原來是感情債啊。”老闆娘換下圍裙,“這回家了也跟你們爸媽好好說說,年輕人結婚這事啊,真急不來的。”
“是是是,確實有些太著急了。”
老闆娘一出門看到另外一個民警便說:“你回去也叫你家姑娘別多想,人家小夥子只是不滿意這種婚姻,也不是針對她。”
這個民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
老闆娘帶著兩人到了一個工廠的門口,指著門衛室說道:“他有的時候會點我家的外送,就送到這,你們去問問吧。”
“好,謝謝老闆娘啊。”
老闆娘一走。
“你跟老闆娘說什麼了?什麼就我家的姑娘?”
“我看老闆娘對我有防備,她應該是見過樊靜思的,我就編了個八卦咯。”
沒想到你還會這招呢。
“為什麼不直接挑明瞭說?”
“要能直接說的話,咱倆為什麼要穿便裝呢?”
民警看到工廠門口寫著“百巳製藥”幾個大字,這也是耀創的工廠。
“你好,剛便利店老闆娘說,有個人每次點外送都讓她放在這,你有見過嗎?”
“見過啊。”每回樊靜思來拿東西都會給他裝根菸,“但好久沒看見他咯。”
“那他拿完東西是往哪個方向走的?”
門衛指了指對面的舊廠房區,“就那邊,不過那裡面還挺大的,不好找哦。”
“謝謝啊。”
“先跟杜隊報備,我們再進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