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護衛被季重的疾言厲色,震得聲音都弱了下去,但仍然堅持著說道:

“是真的。

負責調查此事的聯邦第一軍顧琛大校專門召開了新聞釋出會,稱那些平等鬥士盜取了一艘D25型星內艦。而梅瑞莎閣下,正是死在該艦的主炮之下”

“屍骨無存。”

年輕護衛艱難地說出這四個字,房間內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屍骨無存。”季重鐵青著臉抬起了頭:“也就是沒有發現屍體。她身上應該帶著防護類超凡物品,說不定已經逃脫了。”

“一開始,所有人也都存了這樣的想法直到在現場的焦土之中,採集到了梅瑞莎閣下的DNA資訊。”護衛長說道:“請您節哀。”

這一次的沉默時間,比剛才還要更長了一些。

季重再開口的時候,情緒顯然已經恢復了不少,冷靜地提出疑問:“聯賽現場人群密集,用D25的主炮發動一次攻擊,怎麼可能只死了三個人?”

在場的人都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只死了三個人,其中恰恰就有梅瑞莎?是否因為在場的人群之中有內應,或者是存在其他陰謀?

但這樣的疑問,他們也都提前想到過。

“官方釋出的資訊相對較少,但這幾天我們已經以您的名義發起了詢問,得到了更為詳盡的事件調查報告。”

護衛長說著,將一份電子檔案發給他,文末有顧琛的親筆簽名。

季重逐字逐句地讀過之後,皺著眉頭又回頭重讀了一遍,這才揉著太陽穴道:

“多米尼克竟然是平等鬥士的人他們甚至調動了星軌死光炮,但卻無一傷亡?”

“為免引起恐慌,這件事並未對外公佈。但當時目擊者眾多而經過顧師長的調查,以及星軌武器管理中心的記錄,確認死光炮曾經發射過,操作者也已經自殺身亡。至於死光集束的攻擊被何種力量衝抵至歸零,目前仍在調查中。”

“那名倖存者呢?”季重的眼中閃過了一抹厲色:“多米尼克跟梅瑞莎都死了,連特事局那個防禦系超凡能力者也一樣——她為什麼就能毫髮無傷?”

“這確實不符合常理。”護衛長說道:“所以顧大校已經將人扣下了,準備等人醒了就抓緊審訊。”

“知會他一聲,我將全程參加這次審訊,以梅瑞莎未婚夫的身份。”

南容不知道自己處於一種什麼狀態。無數往事如走馬燈一般在腦中輪流旋轉,還有人。

那麼多張年輕的面孔,乾淨陽光的,笑容燦爛的,滿是血汙的,腐爛可怖的,最後停留在黃昏的馬戲團門口。

“他們都沒回來,也許是在外面耽誤了。”季重穿著灰色的厚重狼玩偶服裝,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他的眸中倒映著她擔憂的面:“我只是出去看一看,一定會小心的。”

他低下頭,輕輕地抱了抱她:“等我。”

南容掀起帳篷的布簾,看見血色天空之下,那個灰色的身影慢慢地融入了遊樂場內,無數戴著面具的人群之中。

即便隔得那麼遠,那些“人”手上的屍斑仍然清晰可見。

有那麼一刻,她甚至想要傳送到他的身邊,但又強行地壓了下去。

在這個詭異的場景內,有無數不能言說的規則,每一條規則的發現,都以戰友的生命為代價,包括必須化裝,不能二人並肩同行等等。

夢中的她十分清楚,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面。而後面再回來的那一個,就已經換了芯子,被她親手殺死。

可是她也只能眼看著這一幕再次發生,無法改變他的命運。

無力感蔓延到她身體上的每一個角落,早就痛到麻木冷硬的心,再次開始疼了起來。

是那種鈍鈍的,空空的痛,像是某個部位被再次抽離,無法彌補。

眼前的場景又開始飛速地變化,一忽兒是坐在花苞裡的果凍糰子,忽閃著一雙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一會兒又變成了沈堯,從來都冷著的一張臉上,難得地蘊了笑意:

“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頭兒我看起來,真的很老嗎”

“不老。”她也在笑,卻有冰涼的液體劃過臉龐:“以前我都是故意氣你的,你看上去頂多三十歲。”

“可我今年只有二十八!”沈堯微微變色,在她面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人是梅瑞莎。

金髮舞動,湖綠色的眸子像是最美麗絢爛的寶石,笑得肆意飛揚:

“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

“為什麼呢?”南容衝上前去拉她的手,卻撲了個空。

“為什麼在那個時候,要把啟用後的防護胸針丟給我?”她喃喃地發問道。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啊?他們是衝著我來的,怎麼好連累你呢?”

“不是的。”南容聽見自己哽咽的聲音:“他們要殺的是我——你才是被連累的那一個。”

“不重要了。”梅瑞莎的眼睛亮得驚人,身子也漸漸虛化,慢慢地融入到身後的陽光裡去:“好好活著,這是導師對你最後的期望”

淚眼被刺目的光明對映,南容眼前一片模糊。但嘈雜聲卻自耳畔傳來,從淺淡到喧囂,吵得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醒了,快叫醫師過來!”有人高聲喊道。

意識飄飄蕩蕩地沉了下去,南容忽然感受到了身體的存在。

記憶中最後一個場景,就是炫目的,足以撕碎一切的白光。

那樣磅礴的力量,就算是有了沈堯的防護罩與梅瑞莎那件啟用後的防禦系胸針的雙重保護,也未必能有用。

但她卻活了下來,身上現在沒有感到半點不適,難道是那些人,給她使用了基因藥劑?

想到派翠西亞女士的存在,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小。

大腦的活動開始慢慢增強,發生過的一切緩慢地倒流回到了腦海之中。

南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想要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高強度的禁能合金銬在了床上。

聯邦特事局駐希洛星特事辦督察組長費仁,正俯身望向她,眼中的陰鷙狠厲之色濃郁得化不開,鼻側的兩道法令紋如同刀削斧刻。

“醒了?”他說道:“那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