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霖語氣充滿悲傷,看著眼前已經年過半百的人,我搖頭道:“父親死前,從未後悔過跟隨陶伯父,他一直都堅信,伯父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說著,我把掛在脖子上,與玉佩一起貼身攜帶的令牌取了下來。“這令牌是父親臨去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親手交給大人您的。”

把令牌遞了過去,從之前陶大人所說,這就是當年的東風令,陶子霖看著令牌,“大淵就是拼死護著它,才受了重傷。我本意是想用它保護大淵,卻不想反倒讓大淵成了活靶子。”

陶子霖說著又哭了起來,一時之間屋裡我們兩個人都各自抹著眼淚。好在哭了一會兒後,陶子霖收起了眼淚,對我道:

“這令牌在大淵死後便沒了訊息,我還以為它早就丟失了。”陶子霖看著手上只有半邊的龍形令牌,輕嘆道。

“父親死時把令牌交到我手中,當年我原本想先送父親回家,結果父親去世沒多久,就有人闖進家裡各處搜尋,母親為護我們逃跑,也被歹人所害。”想起當年連宅的熊熊大火,與火光下母親最後聲嘶力竭的快跑,我握緊拳頭,努力控制住顫抖的身子。

“陶大人,六娘自知沒有手刃仇人的本事,所以,想請求大人,不要放棄改制鹽制一事,這樣那些罪有應得的人才有可能受到懲罰!”

“如今我丁憂在家,按察使一職由我的一個學生接任,他是我的得意門生,整頓兩淮鹽區,他勢在必得。”

我懵懂的看著陶子霖,不明白他說這個的用意。難道是想讓我去找他這個學生麼?

“六娘,你父親的死,不是意外,咱們不能讓你父親當年所做的一切都白費。”陶子霖凜然道:“按照時間,我那學生這兩天也快到了,六娘,你且在家裡暫住幾日,你到時候見見。”

“伯父的意思是?”我有點不解。

“兩淮地區人員複雜,鹽制改革不易實現,需要徐徐圖之。”陶子霖摸了摸鬍子,思索後道:“你父親在時,可給你講過兩淮鹽場?”

我低頭想了一會兒,才把塵年的記憶調取出來:

“略說過一些。兩淮鹽場體質龐大,除官府渠道的官鹽外,還有一部分鹽商,另外鹽匪就主要以四州、天長兩關的鹽梟包秦天為首。”

當年父親還講了很多鹽運路線,但當時很小,只迷糊記得一些罷了。

“不錯。”陶子霖點頭,“兩淮鹽場其中之複雜,不是他一人能解的。”

“伯父的意思是?”

“自然是需要你的幫助。”

陶子霖說的太過理所應當,讓我不禁懷疑自已是不是有什麼自已不知道的本事。

可能是我臉上的表情太過明顯,陶子霖笑著搖頭:“俞家、花家、雲家,這三家是兩淮地區有名鹽商戶,雲家我這裡倒是有點交情,還可以說的上話。”

陶子霖看了我一眼,“但俞家,和花家可能需要六娘你去,不然我那學生可能連這兩家的門都進不去。”

聽到此處我已然明白,但忍不住譏諷道:“俞家再厲害,也不過是商人,難不成他們連按察使都不怕麼?”

都說世態炎涼,當年我懂事第一課就是所謂的自家人親自上的。

“這倒不是最主要的原因。”陶子霖意味深長的看著我,“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你父親當年有意讓你接手俞家鹽商一事,只是唉,現在雖你父親不在,我也不能放任你流落在外。”

“俞家那樣的親人,我也不要也罷。”

“俞家固然有錯,你可以不認,但你確定就要把你父親辛苦掙來的基業拱手讓人嗎?”陶子霖一定在用激將法。

他明明知道答案,我必然是不肯的,當年隱姓埋名到萬利,除了擺脫追殺,另一方面就是想法子活下來,然後再意氣風發的殺回去。

“我以為伯父會勸我,讓我不要再插手父親的事,並且就此安定下來,找個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我想起在林家的打算,為了以後的打算,依附林家也是不錯的。

聽我說完,陶子霖嗤笑一聲,道:“相夫教子不過是男子用來困住女子的,不過,六娘,你若是想,老夫倒也不會阻攔。”

我搖了搖頭,“花家我倒是沒有問題,但俞家,不滿陶伯父,就算我回去了,俞家也不會聽我的。”

“俞家現在由你二伯掌權,手段冷硬,只喜用自家人,你父親當年好多部下大多都被黜退,俞家現在也早不如你父親當年。”陶子霖給我分析道。

聽到這裡,我也有些難過,父親在時,俞家堆金積玉,現在想必也只是空有其殼了。

“我明白伯父的意思了,這事我還需要跟弟弟妹妹商量商量,回俞家之事,我也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好,待你想清楚了,這東風令你也可以繼續拿著。”

與陶子霖聊完,日頭都升了很高,從屋子裡出來,就有丫鬟來喊我們過去吃飯,陶府如今還在孝中,所有人都衣著樸素,永安換了一件淡米黃色的的素衣,看著倒是沒昨晚那麼明豔了。

“再過幾日就可以不穿這麼素了,昨晚母親給我們新置了一些衣服,我正試呢,後來急著出來看熱鬧,就沒顧上換,”永安似是看出我的疑惑,湊過來跟我咬耳朵,說完又唸了一句佛號,合起雙手:“祖母她老人家最慈眉善目,想必不會介意我昨晚的不敬的。”

剛說完腦袋就被拍了一下,“還說呢,要不是我昨晚擋著,被傳到母親耳朵裡,有你好果子吃。”陶染在一旁坐下來。

我左右看了看,似乎沒看見昨天丫鬟嘴裡的三姑爺。

“本應介紹你們認識,但府中突然有事,就讓他先回去了。”陶染微笑。

“怎麼不見你二叔出來?”陶夫人問。

“哦,二叔昨晚翻牆扭到了腰,這會兒躺著起不來呢?”永安接話。

“二弟又胡鬧了,看過大夫了沒有?”陶子霖聽見就問道。

“回父親,已經找大夫看過了,沒什麼大事。”

於是大家就不再說話,陶染揮手讓丫鬟上菜,一時之間只有碟碗碰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