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沿著湖泊逆流而上,沿岸可以看見零散的婦孺在浣洗衣服,山上還放養著一些水牛,俞棠自那日跟好友告別後,就隨著俞深前往花家接了十娘,之後幾人便順水路北上。
自萬曆動身前一天,趙諶百忙中抽出空來,鬱鬱蔥蔥的林間小道上,兩人並肩而行,“你回去一定要多加小心,照顧好自已,不要再受傷了。要多給我寫信,待我忙完這邊的事情,我就去府上提親。”
趙諶滿臉的不放心,令俞棠看得有些好笑,“你這表情,好似俞府是什麼龍潭虎穴一樣。”說完見趙諶皺眉,俞棠忙又道:“你放心,我知道要顧好自已,倒是你,每次受傷都不好好治,以後你不能再這樣了。”
俞棠說得話趙諶明顯很受用,笑了起來,故意逗道:“要是我不小心傷了,你要如何,跑來這邊教訓我嗎?”
俞棠沒好氣的轉過身,頗有點不想搭理這厚臉皮的人,誰要管他這事情了,但想到之前趙諶身上的傷,心裡開始難受起來,“如果你再受傷,我不在你身邊,我可能什麼都做不了的。”
趙諶本只是嘴賤,並不是就真打算不顧自已的死活了,剛要開玩笑糊弄過去,就聽俞棠又說了一句,“到時候也可能只能哭上一哭了。”
聽到這句話趙諶一愣,拉住俞棠的手,“雖然你這樣說我應該很高興,但我可不想看見你哭。”
趙諶的聲音很溫柔,讓俞棠一下就紅了臉,趙諶看著難免心動,把俞棠攬入懷中,“如果可以,真不想讓你走。”
兩人再難捨難分,第二日俞深帶著姐弟二人準時跟眾人道別。
一到了滎陽,俞深先整了衣冠,吩咐小童去府上報信,不多時,便有俞府打發轎子來接。
俞棠對俞府的印象,還是小時的記憶,多年未回來,聽俞深說很多地方都重新修繕了一番,自九歲時的一鬧,俞棠便知她那外祖母與別人不同,生活奢侈至極,性情更是喜怒無常,她今日所見的這幾個僕婦,穿吃用度比起那些世代官家的人,也是不遑多讓了。
今日到家,俞棠時時留心、事事在意,帶著弟妹,無緊要事情,絕不開口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生怕被人恥笑了去。
待到了俞府大門口時,俞棠撩起紗窗往外瞧了瞧,門口那倆大獅子還蹲在那裡,兩間開的大門,門口立著三四個小童,見俞深帶著幾人落轎兩個立馬迎了上來,一個行了禮後便回身往大門內跑去。
俞深領著俞棠三人進府,扭頭對俞棠身後跟著的婆子囑咐道:“去給外祖母那兒說一聲,我先帶著六姑娘幾人去祖父那兒請安,之後再帶著他們過去。”
那婆子應了一聲,退下了。幾人隨後進了垂花門,穿過正中的穿堂,轉過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風,便看見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房,正是俞老太爺居住的壽安堂。
臺階上站著幾個小廝,為首的一個一見他們來了,立馬笑著迎上來,笑道:“大公子,剛老太爺還一直往外瞧呢,正巧你們就來了。”
俞深笑了,把手中的東西丟給他,問道。“祖父這段時間如何?”
小廝笑著說,“挺好的,這幾天盼著姑娘和哥兒回來,高興著呢,這不,今天都多用了幾碗飯呢。”邊說著,便打打著簾子,朝裡面喊了句:“大公子回來了。”
俞棠跟著人進房,只見兩個人扶著一位鬢髮如銀的老父坐起身來,俞棠看著鼻子就酸了,疾步走到跟前跪下,啞著聲音喊了句“祖父。”
俞銘和俞枂兩個也跟著跪了下來,俞老太爺撐著身子,讓人把俞棠拉起來,摟著兄妹三人,嗚嗚的大哭起來。俞深看著也抬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一時之間,屋中眾人都哭個不休。
俞深眼看幾人哭個不停,擦掉眼淚後,開口道,“祖父,六妹妹幾個如今回來,應該要開心才是,莫要再哭了。”
俞棠看著只嗚嗚出聲的老人,忙擦掉眼淚,“祖父,是棠兒不好,以後棠兒和弟弟妹妹天天在家陪著您。”
俞老太爺抱著兄妹三人哭過一回,又說了會兒話,精神不濟,俞深就早早讓歇下,自已帶著俞棠他們出來。
俞棠之前聽過俞深說過祖父身體的情況,但沒想到竟然差到這種地步了,想著離家前還身體健康的祖父,俞棠又吊下淚來,“我只怪當年祖父不管我們,卻沒想到祖父病的如此之重。”
俞深嘆了口氣,“當年家裡乍聞二伯去世的訊息,祖父氣急攻心,就中風了,我那幾日剛好又去看父親,不再家中,祖母遷怒二嬸,也沒人敢求情,當時家裡人人自危,祖父、父親、二伯父,一下病的病、沒的沒,宮中又有聖旨下來,祖母一時沒了主意,聽了幾個姨娘的話,就狠下心,要與你們撇清關係。”
“大哥放心,我如今既然回來了,就不會拿當年的事記恨祖母。”俞棠聽明白了俞深的意思,便如此說著,“不過,若是祖母心中放不下,我也沒法子不是,所以只要祖母那沒事兒,我就可以當作什麼事兒也沒有。”
畢竟未來還是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討生活的,該軟的脾氣也是要軟的,在外幾年的生活,俞棠已經不再是如當時那樣強硬了。
果然,俞深聽了這話很高興,本意是接兄妹回來好好照顧的,他可不想因為幾人因為幾年前的事情心中有疙瘩,而導致關係緊張,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你果然是長大了,跟小時候大不一樣,小時候跟著小炮仗似的,一點就炸。”俞深笑著調侃。
俞銘聽著大哥對阿姐的調侃直樂,卻聽旁邊的十娘認真道:“大哥哥,《三國志》中呂蒙有言‘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我阿姐如今可不能和幾年前比了。”
看著十娘認真的模樣,幾人都樂了,俞深摸摸她的腦袋,配合道:“確實如此,多謝十妹妹的教誨,大哥記住了。”
幾人立著笑談了幾句,方才轉身穿過兩邊的超手遊廊進入三層儀門,往老太太住的慈安院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