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槐花樹神

圖書館第37號位已經連續空了好幾天了，林一坐在36號位上做題有些心不在焉。

以前總是會坐在他旁邊看她做題的人最近突然變得特別的忙，在學校的時候基本上是來了就睡，睡完就走，還缺晚自習。

林一有些心不在焉，寫著寫著就放下了筆，掏出手機看著那好幾條發出去了但是沒有得到回應的資訊。

資訊不回，電話也不接，平時想跟他說話又沒什麼機會，這搞的林一很糾結。現在放假又要回家幫忙做生意的她就那樣跟寧伊斷聯了幾乎有半個月。

前面幾天寧伊還會來學校，後面直接請假了，也沒說個原因。

林一咬了咬牙，決定放學後去寧伊家看看。好不容易捱到放學，林一按照記憶中的地址找到了寧伊家。

夜晚店門緊閉著，周圍顯得有些冷清，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走到寧伊家門口卻發現家裡沒人。

林一正失望時，聽到旁邊鄰居大媽說：“小妹妹，你找伊伊家呀，他家出了事，搬到醫院附近去照顧伊伊婆婆啦，聽說病得挺嚴重呢。”

林一心中一驚，連忙打聽了醫院地址，“那個，阿姨，我是寧伊的同學，您知道是哪個醫院嗎？”

“第一人民醫院啦，那個醫院比較近，聽說是連夜過去的呢，挺嚴重的。”

“好，謝謝阿姨。”

醫院門口，林一站在醫院病房外，看到了憔悴的寧伊。

寧伊看到他，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但還是走出了病房，病房外，林一看著明顯憔悴了不少的的他，問：“還好嗎？”

寧伊抬眼看她，拉著她走到走廊盡頭，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將頭埋在她的脖子裡，悶聲悶氣地道：“不好，好想你。”

林一有些迷糊，想要推開，又覺得有些不想推開，他身上的喪氣感太濃了，她最懂那種感覺了。

所以她沒有推開她，就只是任由他抱著，然後一邊問他：“你婆婆怎麼樣了？”

“不太好。”

“醫生怎麼說？”

“說無情的話唄。”

“…”無情的話，醫生能說什麼無情的話，大概就是，做好心理準備吧，該吃吃，該喝喝吧，帶他回家吧…

之類的，林一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依稀記得，以前外公生病的時候，吃不下去飯，但就是想吃東西，所以林一給了他一顆草莓味的真知棒棒棒糖。

那是林一第一次知道，原來外公從來沒有吃過這種價值五毛錢的棒棒糖。

後來初中的某一天，林一在上課，突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叫趕忙回家，家裡有事。

老師說的很委婉，但是林一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她來上學的時候有好好的跟外公道別，跟他說：“外公，我去上學了。”

已經瘦的皮包骨的外公費力地抬眼看她，想說話說不出來只能嘴唇顫抖，最後點了點頭眨了眨眼。

那是林一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看到一個生命的即將消逝，心裡很難受，很悶，覺得整個世界都灰暗了一些。

不討厭外公，雖然他是一個封建的男人，等再次見面的時候已經是真的已經離別了。

林一下了車，屋子裡有奇怪的聲音傳出來，那個聲音林一很熟悉，因為每天都在死人。

她是在家門口的公路上下的車，卻怎麼也邁不開一步，眼淚奪眶而出，雙手撐著欄杆只覺連腿都發軟。

有人死了，林一看著那棵隨風飄蕩的槐花樹，花朵每年都會開，連香味都一樣，可是終將有一天，她也會看不見那棵槐花樹。

死亡這個詞彙太可怕的，可怕程度超過了林一心裡面所有的恐懼，讓她突然有一種，學校裡面的霸凌只不過是小兒科而已。

在死亡面前，自已整天擔心的考不好，沒人跟自已說好，回答不上來老師的問題，別人又在看我，童樂什麼時候會對自已發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兒科。

這就是懼怕死亡嗎，即使生活一敗塗地也能被死亡深深折服。

外婆忙前忙後根本看不出來悲傷，甚至還勸慰起了林一，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在忙碌。

流水席上的客人甚至相談甚歡有些甚至還在哈哈哈大笑，林一站在院子門口，只覺得諷刺極了。

明明有人死了，為什麼會有人在笑，為什麼可以聊的那麼歡，小孩子的哭鬧聲吵的要死，大家都只是在等著上菜。

外公有四個女兒，其中有兩個嫁給了城裡的有錢人，林一沒怎麼見過，這會兒看見了，她們穿的很光鮮，甚至嫌棄屬於外公請大家吃的最後一頓飯菜，卻又不出錢。

外公這輩子沒怎麼享過福，一輩子沒怎麼清閒過，現在應該終於清閒了。

夜裡發生了一件大事，林一大姨的一根金項鍊不見了，拐彎抹角地說是林一的爸媽拿了，林一不知道是怎麼吵起來的，總之吵的很兇。

在外公的屍體還擺放在堂屋裡的那口漆黑的棺材裡的時候，他那有錢的大女兒正在跟他的二女兒吵架。

林一就那樣靜靜地看著那口棺材，她在想，人生，生孩子，結婚，生娃，意義是什麼。

後來爭吵聲突然停了，事件是一個烏龍，是她大姨記錯了放的位置，林一的爸媽忙的暈頭轉向還得解釋顯然氣的不輕。

有錢人蔑視窮人，即使沒有證據也能嚴重懷疑就是窮人經不起金錢的誘惑，即使他們是親人。

但是她可能忘了，她也是在這個窮困的地方出生的，她的父母都是農民。

第二天那口漆黑的棺材被抬往了一個滿山都是墳地的山上埋掉了。

外公的兩個有錢人家的女兒幾乎不吃林一家的飯，所以當天上午就開車走了。

家裡只剩下了林一家的人，還有一個她的么姨，她外公的二女兒。

家裡由熱鬧變得冷清，不適感就會來襲，林一看著以前她很害怕的疊起來的漆黑棺材只剩下了一口頓覺心裡悶的馬上就要死掉。

那口是她外婆的，她不敢看了，衝了出去，卻發現一直忙這忙那的外婆在哭。

一個安慰的字也說不出來，林一像一個只是飄蕩在這個家裡的幽靈，看著家裡的每一個人都掩藏著情緒忙碌。

槐花樹下，林一看著那顆從小陪著她長得極慢的槐花樹，她在想，會有槐花樹神嗎，可以保佑外婆多聞幾十年你的香氣嗎，外婆每年都會在你的旁邊種菜，你就保佑她吧，她是對我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