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容的神情告訴我，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這段時間，我之所以對你冷漠，都是她要求的。養蠱的女人，心早就讓蟲子吃了。”方有容接著說，“前兩天，我本來想偷偷地告訴你，要在除夕之夜逃走的。可惜，我沒有機會。”
自蛇村歸來後，方有容對我的態度，忽然冷漠起來，起因果然在龍老姑身上。
我說，“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方有容將桃木梳子拿出來，“我來白茶峒，第一天，就想折斷這把梳子。我渴望自由……但是老靈可怕，它不會放過我的。孟大哥，我現在沒有力氣，你幫我折斷吧。”
方有容把桃木梳子遞給我。
我沒有猶豫，直接接過來。
“交給我。等下出去，先想辦法騙過那群人，我就折斷梳子！”我應了下來。
“我告訴你，龍老姑，她不甘心死去。我在這裡，呆下去，就會成為她的傀儡。她總有一天，會吞噬我的一切。除夕夜，拜蠱仙，它會更加強大的。”方有容眼眶一下子溼潤了。
沒想到，方有容心中會這麼苦。
“我昨天，聽龍叔說，你命中當有一道大劫，若要平安度過，就需要金蠶蠱，這是真的嗎？”我問。
方有容深情地看著我，“是的！可，沒等我度過劫數。龍姿就會殺了我的……孟大哥，帶我逃離這裡。再呆下去，我會瘋掉的。死，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可我，無法接受……我死後，身體讓一隻老靈佔據。”
我心中一陣淒涼。
因為許左與許右這對盜賊兄弟出現，我只差最後一步，就能解開奪魂封禁。
可現在的我，已有了內傷，能不能對付龍老姑，是個未知數。
而且，方有容直到此刻，才能告訴我要逃走。
我沒有做任何準備。
連一張對付老靈的符紙，都沒有準備。
光靠我受內傷的身體，怕是沒有辦法，贏下龍老姑。
我淚水湧了出來，深深地將方有容抱住。
不管了。
逃出去，我要帶她逃出去。
“好，我今晚，一定帶你逃出去。我想辦法，送你離開這裡。”我說。
“那你……不跟我一起走嗎？”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
“一年之約，還沒有結束。送你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會回來完成諾言的。”我笑著說。
“那我……那我也不走了。”她臉上露出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反正劫數來臨，我就也會死的。”
“不！你一定要走！”我目光堅定地看著她。
“我向你承諾，我會安全活下去的。同時，我還會找到金蠶，替你解開命中的劫數。”我看著她，發覺她頭髮垂下了一些，便伸手將她頭髮挽起來。
她淺淺的眼眶，承載不了豐富的情感，淚水潺潺地流下來。
“孟大哥，我命運本來無比黯淡。可是見到你之後，便看到閃亮的啟明星。從此以後，我孤寂的人生，黯淡的人生，就會看到希望的。”她深情告白，而後踮起腳尖，額頭離我更近一些，緩緩閉上眼睛。
我遲疑了片刻，“方小姐，你是讓我親你嗎？我爺爺告訴我，蟲子沒有破棺而出，不得親近女人……”
說出這話，我就感覺到後悔。
她臉色紅了，露出笑容，“那就等著！”
“快出來！快出來……我要見龍老姑。我聽到那外姓女子說話的聲音。快出來……”七嬸那刺耳的聲音響起。
不知不覺之中，外面早已漆黑。
十幾只火把，交錯輝映。
聲音更是嘈雜不已。
方有容看著我，“孟哥，你會覺得害怕嗎？”
我笑了，“我也是經歷過絕望的人。你站在我身邊，又有什麼好怕的。”
“老姑在不在，若是不在，放火燒了這大屋。”又有人大聲喊道。
“放火！今晚就放火！拜不了蠱仙，養不了蠱蟲！放火！”
“放火！一定要放火。”
空氣之中，飄逸著火油的味道。
“你們不要急！我現在，就請方小姐出來。”龍動聲音變得嘶啞了。
咚咚！
敲門聲非常地急促。
我喊道，“龍叔，把院門開啟，讓所有人到院子來。事情一件一件來。老姑回來了。”
龍動喊：“大家把火油、火把丟在院外。這樣，一定要有恭敬之心。”
院子外面寂靜下來。
院門開了之後，眾人踩雪沙沙作響。
“方小姐，‘金蠶’跑了。咱們來一次‘金蟬’脫殼！”我小聲說，“老靈可能回不來了。”
方有容眼神閃過一絲歡愉，很快明白我的意思。
我要讓方有容假冒，老靈上身，以老靈的口吻，喝退眾人，然後見機行事，逃離這裡。
白茶峒的人，對老靈敬若神明。
這個計劃，是有可能成功的。
此刻，人群聚攏在院子裡，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能感知到，他們急促的呼吸聲。
數支火把搖晃，人影投落在門窗上。
方有容沒有說話，轉頭看著我，輕輕地點頭。
我大步走了上前，走到房門前，回頭看了一眼方有容。
吱呀一身，房門開啟。
我沒有說話，將一張椅子搬了起來，放在大門中間。
整個院子，除了龍動之外，便是十幾號女子，一個個表情嚴肅，緊張地看著前面。在她們的身上，都帶著一個，或者兩個罐子。
這種樣子，看起來，真是令人不寒而慄。
我在黑狗的訓練下，對付過八隻鬼靈。
可眼前，卻是活生生的人。
爺爺說過，世上惡鬼容易對付，但是人最難對付。
所有人噤若寒蟬。
我咳嗽了一聲，目光掃在七嬸身上，她不由地一哆嗦。
“請老姑！”我大聲喊道。
方有容身體虛弱，但還是穩穩地走過來，鎮定地坐在椅子上，雙目凌厲地掃視眼前。
七嬸身子一抖，直接跪在地上，“老姑，我對你並無惡意。”
我走到方有容身後，將桃木梳，輕輕地搭在方有容頭髮上。
事實上，並沒有接觸。
“哈哈哈……玩了一輩子毒蟲，今天讓兩隻小蟲給戲耍了。”
方有容還沒有假扮龍老姑說話。
一聲淒厲陰森的聲音，從院牆上傳了進來。
老靈龍老姑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