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時月,平安堂終於迎來了自開張以來的第三位患者。

面前之人,冒險者打扮。身子半傾,手捂左臂,一臉胡茬,滿是風霜的臉上透著狠厲。

從哪個角度去瞧,這都是個落魄的中年武士。

耿昊有些欣喜,有些怪異。

不容易啊,終於又有顧客了。

他立馬拿出十二分熱情將中年人迎進屋內。

雙方落座。

“敢問兄臺有何病症?”耿昊按捺住心中激動,聲音不疾不徐。他現在不是很缺錢,但前世得來的一身本事無法施展,差點兒將他憋瘋,如今,終於等來了一展身手的機會。

裝!還跟我裝!

你個牛妖會看病?

韓龍心中嗤笑,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解開身上皮裘,露出臂膀,只見,右臂上掛著一條巨大刀口,翻過來的血肉看上去就滲人,鮮血正汩汩流出,打溼了他的衣衫。

“無甚大事,不過是與人爭鬥,被砍傷了臂膀。掌櫃的這裡可有金創藥。”

韓龍臉色蒼白,神色卻無半點兒緊張之色,一副江湖好漢的豪邁樣子。

實則,他腿部緊繃,已經做好了逃命的準備。

妖獸嗜血,他用獻血為餌來試探妖牛,無疑是在冒險。

這是外科啊?耿昊興奮了。

畢竟,外科考驗的是手上功夫。

而他多年磨練雙手,動手能力賊強。

可在韓龍眼中,就完全是另外一副樣子了:妖牛眼冒綠光,妖牛開始吞嚥口水,妖牛的手在抖……韓龍慫了,他怕妖牛受本性支配,一口將他吃掉,那他可就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正當他像逃走時,眼角瞥見了門外街面上走動的行人,這又給他帶來了幾分底氣。

“聽說掌櫃的家中養牛?”他想借此提醒妖牛不要衝動,你還有老婆孩子呢。

“沒錯。養頭牛挺好的,可以幫著幹活,還可以擠奶喂小孩......”

耿哈一邊訴說牛媽的優點,一邊掏出了金針。

他決定在這位病號面前,秀一秀手藝。

先是穿針引線,隨後一把抓住韓龍手腕,開始施展地球外科醫生獨門絕學-金針縫合術。

韓龍身體都快抖成了篩子。

實錘了,這就是一頭妖牛,正常人可不會瞧著別人傷口鮮血露出飢渴目光,更不會談及牛獸時,句句都是它得好。瞅瞅這治療手法,拿針縫。

你這身醫術是跟著裁縫學的吧?

赤霄城內,但凡有點兒常識,也知道處理傷口要用金瘡藥,止血膏,再不濟拿綁紮帶纏上也行。也只有蠻橫無腦的妖獸才會這樣粗暴的處理傷口。

儘管心中牢騷不斷,韓龍仍鎮定的不做聲,他只想挺過這一關,隨後將耿昊是隻披著人皮的妖獸這件事告訴黑衣修士,至於其後的紛爭,就不再他考慮範圍內了。

另一邊,耿行正低著頭,神情專注地為韓龍縫合傷口,可縫著縫著,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直到他縫完整個傷口,眉頭也沒再舒展開來。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韓龍。問道:

“兄臺看著有些面生啊?是最近剛搬到這邊住的嗎?”

什麼意思?韓龍心中一抖,這是饞我這一身好肉,打算找個機會,將我“人為失蹤”。

狠毒,當真狠毒。韓龍心中咒罵。

“哪有什麼固定居所,像我這樣的人,四處漂泊,埋骨之地即為家鄉。”他苦笑道。

耿昊不再追問,笑了笑:“承惠,診療費一百兩銀子。”

韓龍嘴角一抽,補個洞就要一百兩。真是好買賣。他從懷中摸出一百兩放在桌子上。

“小郎中,好手藝。”說罷,他起身邁著略有些倉皇的腳步離開了平安堂。

......

店門處,耿昊望著中年冒險者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余光中,他瞥見一個小乞兒蜷縮在街角,穿著一身破爛單衣,瘦弱的身軀正在料峭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陳牧?”他眉頭微皺,輕聲喚道。

小乞兒清涼的雙眼中透出一抹木然,在四處張望一番後,最終目光鎖定在了耿昊身上。

他連忙跑過來,抱拳作揖行禮。

“公子,你叫我?”乞兒嗓音沙啞,似是長久不曾說過話的樣子。

耿昊皺起了眉頭:“你怎會這般樣子,我記得我給過你很多銀兩。”

陳牧清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上泛出一抹暈紅。

“多謝公子恩惠,那些銀兩讓我多活過了一個夏天。”

“如果你夠仔細的話,它們足以讓你活過這個冬天。”耿昊目光炯炯,言辭犀利。

陳牧沉默了。他本不欲作答,可不知怎的,耿昊眼中流露出來那抹包含失望和痛惜的目光終究還是刺痛了他。他苦笑道:“公子,我不過是九袋衣內的一名小嘍囉。”

九袋衣,東城區一個乞兒、小偷、騙子組成的小幫派,專門做些打探訊息,投機摸狗的勾當。他們背後站著黑樓,赤霄城內地下世界的情報組織。

陳牧語焉不詳,耿昊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嘍囉自然不配擁有大筆銀子。

“你代我向你背後的人傳個話,剛才從我店裡離開的那位中年冒險者,我要他的全部身份資訊。我願意為此支付......”耿昊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在不打破規則的前提下,幫這個還算順眼的小傢伙一把:“我要支付多少銀兩,才能讓你得到足夠活過這個冬天的錢財?”

陳牧愕然,頃刻間,小臉上的暈紅蔓延到了脖子上:“只要五十兩買些棉衣吃食,我就能熬過這個冬天,為此,公子需要支付五...五百兩。“陳牧的聲音越來越小。

一條命,五十兩。

這個操蛋的世界。

耿昊從懷中抽出一張千兩銀票塞給陳牧。而後,轉身走回了平安堂。

寒風中,陳牧緊緊攥著手中銀票,久久未動。

......

陳牧辦事很盡心.

傍晚時分,他手裡攥著一封寫滿文字的信件,氣喘吁吁地叩響了平安堂的大門。

身上還是那件單衣,汗水浸透的單衣蒸騰著熱氣。

耿昊伸手接過紙條,沒好氣地罵了一句:“渾小子,不要命了。”

他進屋抓了兩副湯藥丟給陳牧,“熬熱喝,祛風寒。”

平安堂內,耿昊開始細細品讀手中資料:韓龍,豬籠巷鐵拳門門主,擅長金剛伏魔拳......

耿昊一遍遍翻閱原主記憶,終於在他去世前的一個月左右,找到了一個形似韓龍的中年人影像。他曾來此抓過十副強壯筋骨的湯藥。

有意思,一門之主,喬裝打扮成冒險者,藏頭露尾三番兩次來平安堂,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和原主的死到底有沒有關係?

想到這裡,耿昊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在屋內走來走去,既有找到線索的興奮,又有絲絲縷縷的不安。

他不知道,如果追查下去的話,未來等待他的究竟是什麼。可如果置之不理,難保他下次不會再次遭到暗算,一番思索後,最終,他決定前往鐵拳門一探究竟。

當然,耿昊作出這個決定是因為有個前提,韓龍是武士,而他自身明面上的修為是三階靈脩,暗地裡還有一張四階巔峰血脈武士的底牌。

碾壓!

這還怕啥?

想做就做,穿好夜行衣,腰間掛好剁骨刀。

在前腳邁出門的剎那,他突然意識到,似乎忽視了些什麼。

燈火下下,他瞥見了仰躺在搖籃內,正瞪著黑白分明大眼睛,好奇打量自己的耿耿。

哎!我是有孩子的男人啊!耿昊一臉鬱悶。

他推開窗子,看向牛媽:“牛媽!你會打架嗎?”

牛媽白了他一眼,將頭扭到了一旁,反倒是牛牛,蹦跳著跑了過來。

耿昊舉拳欲打,牛牛極其乖巧地又跑回了牛媽身旁。

機會難得,耿昊決定搏一把。

否則,這種命懸一線的感覺太難受了。

“寶寶,爸爸帶你去看夜景好不好?天上有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小星星哦!”他趴在搖籃旁笑眯眯地問道。盜哥事件過後,耿昊可不敢深夜將耿耿一個人留在平安堂。

耿耿咿呀咿呀地叫著,興奮地揮動起了小手。

多乖地小寶寶啊!耿昊心中感慨。

他從儲物戒指中拿出寶寶揹帶(系統贊助),將耿耿固定在後背上,而後又在夜行衣的後面開出一個大洞,剛好足以讓耿耿的腦袋露出來,看到亮閃閃的天空。

“寶寶,坐穩嘍!咱們去看星星嘍!”

一聲溫柔的吆喝聲後,耿昊面色漸漸冷峻起來。

他翻身越過圍牆,身影沒入茫茫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