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石山脈前側,混戰一觸即發。

三大仙宗中幾百位長老騰空而起,轟鳴的仙光在此刻交織成一片浩瀚的光海,朝前轟然壓下。

灼熱的天火,浩瀚的雷光,瞬間掀起一陣狂風湧動,以至風雲變色。

山林間,無數踏山而來的邪化妖人猛然揮爪,先是如割裂虛空的長線倏然展開,隨後在山崖前方猛然撐起,轟一聲與那些仙宗長老殺在了一起。

六大仙宗本意是要合圍而來的,卻在圍剿之中發現了自己對對方的低估,繞道聚集。

不過這繞來的地點,實際上也在征討的計劃之中。

如今被開啟的七座遺蹟,東西而觀,基本都處於一條帶狀線上。

六大仙宗在此集結,為的就是以此處向西橫穿,撕開這條繫帶後在屍潮之中控制這七處遺蹟。

不過這種想法定然瞞不過別人,藏於遺蹟行禍的那些千年世家只要稍微想想就能夠想明白他們的目的,所以仙宗門人會在此處再次遇到強烈的圍攻,自然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我還是頭一次從地圖上看到遺蹟位置,原來它們這般分佈的。”

“是遺族皇陵的分佈。”

“?”

萬石山脈北側,天書院一行正踏山而行。

此間,季憂手捧秦榮給的地圖,觀看許久後對遺蹟相互之間的位置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這種相互關聯,距離均等的分佈一看就不是隨意為之,而事實證明他的感覺的確不錯。

“當年遺族皇室的行宮便建在青州與涼州之間,輻射周圍五州。”

“最大的那幾處遺蹟,其實就是遺族的皇陵,這些皇陵都是遺族還在統領萬族的期間所修築,鎮壓中原五州,自然是相互呼應。”

“待到太古之戰後,遺族大勢已去,臨死的遺族才紛紛進入到了皇陵,然後就有了如今這些遺蹟。”

季憂轉頭看向秦榮:“其他那些小的呢?”

秦榮揮掌握雷震飛撲來的邪種道:“是遺族子民的墳冢,當初戰事結束,人族諸多勢力對這些墳冢都興趣頗多,你在青雲所看到的遺蹟殘骸便是當初被外力強行攻穿的,唯有皇陵千年來不可入內。”

“原來他們所行之事,其實就是盜墓。”

“可以這麼說。”

說話之間,天書院已經望見了萬石山脈,便見四方天光炸裂,狂沙飛舞。

被震塌的山頭倒懸而下,大地之上皆是被強烈氣勁所衝出的溝壑與坑洞,連帶著群山不斷顫慄哀鳴。

此時,洶湧的屍潮如同囚籠一樣,猙獰咆哮著,不斷地環山收緊。

帶領屍潮的仍舊是那些戰力驚人的死侍,而且數量要比先前伏擊之時更多。

眼見著大潮壓下,山脈之中的世家也好,弟子也好,全都感受到一股無窮壓力,於是拼盡全力將這屍潮向外阻擋。

一時間,劍氣與刀光不斷閃爍。

但邪種這種東西,終歸是不畏死的,再加上身軀剛硬,根本沒有任何躲閃,前面的死了,後面立刻就踩著他們殘骸再次撲上來。

短短一瞬間,無數仙宗弟子在衝撞之間節節敗退。

不過就在此時,一座器厚立耳,折沿四足的青銅大鼎呼嘯而來,狂烈的氣息讓眾人心中一顫。

此鼎仿若整體澆築,四周無縫,器腹四轉角、上下緣中部、足上部均置扉稜,形制巨大,雄偉莊嚴。

鼎身四周雕刻著繁瑣神紋,其中流淌的浩瀚的仙光,如同潮水一般翻湧。

隨著轟一聲震響,這青銅大鼎狠狠撞向了那巨大的屍潮,強悍的氣息一瞬間將前排邪種磨碎成漫天的黑灰。

此間一位劍眉星目的男子踏空而來,伸手托住了那隻巨鼎,傲然凌空,引得眾人目光眼眸圓睜。

那是問道宗親傳聖子商希堯,而他手中所持有的那尊青銅大鼎,便是問道宗傳教仙鼎的仿品。

雖說是仿品,但那也是世世代代被傳下來的,作為親傳法器被聖器本源溫養了多年,是歷代掌教於年輕時所用,威力非比尋常。

一鼎轟下,西側屍潮瞬間被衝開大半。

而商希堯則沒有半分氣喘,仍然那般漠然凌空,強大的氣息漫天呼嘯。

西面的屍潮垮塌也讓與問道宗門人相鄰的靈劍山弟子壓力瞬間,無數劍氣的凌空斬的碧落蒼穹,四方屍潮狂顫。

而在另外一邊,山海閣聖子霍行中也躍空而起,手擎一口八稜天鍾轟然撕開屍潮。

同時,陳氏仙族陳洛則在長姐陳汐的輔助之下祭出一方白玉道碑,以恢弘仙意轟然殺穿了圍攻。

“商兄。”

“霍兄,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霍行中手擎天鍾看著他:“不是遊仙會才見過?何來許久。”

商希堯挑眉輕笑:“閉關多年,每次見人都會這麼說,此時不由得順嘴了。”

陳家姐弟也擎白玉道碑而來,與他們相互點頭,四人在舉手投足之間已頗有無上仙姿。

見此一幕,不少仙宗門人及世家子弟都是心頭狂跳,恨不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員,此時此刻能與他們點頭相交。

隨後四人一起攻殺而去,帶著各大仙宗門人將屍潮直接殺穿。

其中那青銅仙鼎落下數次,所攜仙光如同神罰,落地便轟殺一片,強大攻勢如山嶽碾壓而來,令那被殺穿的屍潮根本無法聚集。

“不愧是問道宗聖子,力法通天,姿儀更是俊偉無比。”

“你先前沒見過他?”

“先前只知道他對咱們鑑主情有獨鍾,未來會是我靈劍山的女婿,只是一直未曾見過其人,今日看來,倒是頗為般配……”

垮塌的屍潮之中,靈劍山弟子遠遠地看著這一幕,下意識之間便開始議論紛紛。

他們的道場本就與問道宗本就相距不遠,這些年更是走動頻繁,所以對一部分靈劍山弟子而言問道宗並不算外人。

甚至因為有玄劍峰峰主這些年的推波助瀾,靈劍山與問道宗結道侶者也是頗多的,親密無間。

就連自家鑑主的貼身婢女丁瑤,當初也是靈劍山與問道宗結下姻親的忠實擁躉。

不過此刻聽著同宗弟子彷彿將商希堯當為自己人一樣不吝讚美,丁瑤卻是一陣沉默不言。

你們想的還是姻親,鑑主已經在想著生崽崽了。

同樣沉默的,還有一部分靈劍山核心弟子。

青雲天下的姻親的確講究門當戶對,但鑑主向來厭煩別宗勢力插手靈劍山,若真擇婿還真未必會從親傳之中選擇。

更關鍵的是,他們當初參加過東平山脈圍剿卜家人的行動,見到過鑑主帶走了季憂,也聽到過那句“家事”,自然知道此間的複雜。

有時候人是不禁唸叨的,隨著屍潮被那些親傳聖子殺穿,三大仙宗的人很快就看到了一群白衣飛身落地。

他們的仙袍上繡著書籍的紋樣,布料的暗紋也與那紋樣相似,正是天書院一行。

張望半晌,丁瑤和卓婉秋的目光忽然定住,像是瞬間有了著落一般輕鬆了下來。

亂世之下,仙宗最怕的是山內不穩,作為精神象徵,她們家鑑主需要鎮守靈劍山,未一同前來征討。

她們沒有主心骨,再加上此行一路看到了太多的死亡,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直到看到另一位主心骨才安心了下來。

“到了……”

馳行千里,一路殺伐不斷,在看到其他仙宗門人的時候,天書院的弟子瞬間鬆了口氣。

就連正心仙子和陽舒仙尊都鬆懈了幾分,疲憊的肩膀也不由自主地塌了下來,

季憂正走在前側,看著前方不斷碎裂的天光中與長老大打出手的那些妖人,眼神稍顯凝重:“暫時安穩了,但要抓緊時間恢復氣息,我們不是來看戲的,是要殺進去。”

前方戰局還在繼續,無數長老正在與妖人搏殺,他們能做的就是儘快恢復到全盛狀態,待仙宗大能將開陣線撕開之後隨之殺入其中。

事實上,其他仙宗門人此刻也在竭力地汲取著天地靈氣,充盈自己的靈元。

“去西處吧,僻靜一些,而且視線開闊。”

曹勁松指向山脊一側,那未曾被狂烈的戰鬥所損毀的地方。

季憂點了點頭,隨後跟著他們走去。

陸家姐妹以清風掃清了砂礫,落座時全都不約而同地揉了下臀兒,表情帶著些許猶豫。

此行一路捱了幾下,她們都有不太敢輕易坐下。

而在她們猶豫之際,卻發現一本正經如同負責任的大師姐的溫正心也在輕柔著臀兒,表情不禁微微一怔。

至於季憂,他剛剛撩起袍裾準備落座,便見斷裂的滿地都是樹叢中露出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術法漫天狂嘯的轟鳴聲中,他稍稍停步,隨後朝著樹叢間而去。

丁瑤和卓婉秋在見他到來時就從靈劍山弟子所在山坡離開了,此時在樹叢間眼眸明亮地看著他。

“公子。”

“沒受傷吧?”

丁瑤聽後搖了搖頭:“我們跟著二小姐前來,有公輸師兄他們一道,雖遭遇了圍剿,但我們兩人還好些。”

季憂打量了她們一眼後抬起頭:“傲嬌鬼沒跟你們一起來?”

“鑑主是執器者,亂世之下需要鎮守道場,不過她讓我們帶了封信過來,請姑爺親啟。”

卓婉秋順勢接話,同時從袖中掏出一封信箋。

季憂伸手接過信來,拆開之後看了兩眼,隨後嘴角一陣抽搐。

兩女有些好奇,忍不住踮起腳來看了一下,結果發現信上沒有什麼內容,還是一副火柴人揮劍刺穿另一個火柴人的畫作。

死丫頭,這種大禍臨頭的時候,千來迢迢帶封信過來還是這玩意兒。

卓婉秋和丁瑤也是一愣,心說自家鑑主越來越調皮了。

季憂將手中的畫作摺好收入袖中:“傲嬌鬼一直都覺得遺蹟有禍,為何靈劍山所掌控的那一座也被開啟了?”

卓婉秋聽後忍不住嘆了口氣:“自遊仙會歸去之後,宗內的長老們對遺蹟便蠢蠢欲動,天劍峰與玄劍峰雖然不合,但面臨仙緣之際仍是站在了一起,繞開了鑑主合力開啟了遺蹟。”

“可有傷亡?”

“沒有。”

季憂有些意外:“一個也沒有?”

卓婉秋點頭開口:“雖然鑑主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外人看來是無奈默許,但實際在遺蹟開啟當日,她便親自請出了玄劍峰的兩位老祖暗中跟隨,屍潮爆發之時將我宗門眾人帶了回來。”

顏書亦一直都不相信遺蹟之中的仙緣是善果,但因為無法阻止兩峰共同決議,只好沉默。

即便是靈劍山門人大規模離山,她也是隻在雲巔之上冷豔而觀。

但實際上,她所做的安排一點也不少。

而如今看來,所有人都被矇蔽了,就連他在遊仙會上也放鬆了警惕,唯有她還是清醒著的。

季憂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道睥睨天下,面無表情的身影,心說這聰慧的小鑑主當初是怎麼被元采薇給騙了的呢。

“季寨的人在你們靈劍山上怎麼樣?”

“都挺好的,邱茹在跟著山中長老修行劍道,魏蕊小姐時常去雲頂天闕陪鑑主聊天,就是匡公子有些坐不住,幾次想要回京,哦對了,還有那位陳夫子。”

季憂稍稍抬眸:“陳夫子怎麼了?”

卓婉秋抿了下嘴:“鑑主吩咐不讓他們隨意走動,怕給公子惹出禍端,但那陳夫子不太肯聽,到處閒逛不說還去山下打酒,但打了又不喝,只是聞聞就算了。”

“陳夫子以前在豐州最懶了,換了個地方後倒是改了性子。”

“轟!!!”

一聲爆響,三人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到了前山。

天地震顫,狂暴的威壓如怒濤般席捲而來,原本盤坐調息的眾人紛紛驚醒,只覺胸口如壓萬鈞巨石,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有上五境圓滿出手了,而且不止一位……

抬首望去,數道身影踏空而起,周身道韻流轉,與天地共鳴。

天書院殿主,山海閣閣主,還有問道宗、陳氏仙族、玄元仙府等一眾身影,踏步之間便叫風雲變色,萬丈虛空轟隆作響,彷彿不堪重負。

廣袖翻飛的指光迸濺,不斷交織的陰陽二氣。

剎那間,數道仙光匯聚,凝成一張又一張金色輪盤,仙光流轉間轟然落入到了萬石山脈的密林之中。

那些神遊境戰力的妖人面目猙獰的揮爪苦撐,渾身的煞氣不斷搖曳,但在瞬息之後仍是被狠狠轟飛了出去。

方才與他們對陣的長老立刻追隨而去,術法在掌心呼嘯著,不斷地轟殺著那些從陰暗山林中衝出的邪種。

見此一幕,山上的眾人不斷地擊碎靈石,服用丹藥,開始不斷加速自己的恢復速度。

不過他們所在之處並非是安穩之所,此時,山下黑潮再起。

先前被轟散邪種再次猙獰而來,密密麻麻如蟻群般湧上山脊,肢體交迭碰撞,發出令人毛骨悚然尖嘯聲。

就在此時,八稜天鍾,白玉道碑與那青銅仙鼎同時升空。

霍行中祭天鍾砸落,鐘身金光暴漲,將數百邪種碾成肉泥。

另一邊,陳氏的雙胞親傳也將道碑祭出,轟然插入落於黑潮之間,碑文流轉間震碎方圓十丈。

問道宗聖子的身影也于山巔處再次出現,青銅鼎呼嘯不斷,帶著搖曳的氣息再次震殺一片,看的眾人滿心震顫。

不過被轟碎的邪種只有前排,剩下的邪種則仍舊尖嘯著向山上湧動。

嗡!

一聲鳴顫之間,高天之上的的那尊青銅鼎發出一陣鐵器之聲,鼎中瞬間飛射出一片仙光落下,以至於其器型暴漲數倍,碾碎了一片邪種。

見此一幕,就連霍行中與陳洛陳汐兩人都忍不住轉眸。

這些攀山而來的邪種只不過的最為普通的一批,遠不如那些猩紅眼眸的可怕。

有聖器鎮壓,即便只是基礎手段也能讓這屍潮翻不起浪花,遠不需要施展出如此手段。

畢竟遺蹟之間還不知有多少更為強大的妖人,此時消耗過大其實並不明智。

不過身在親傳之位,他們倒是能夠明白商希堯如此行事為何。

聖器已有幾百年未曾示人,震懾力在漸漸消退,尤其那些千年世家搞出如此大禍,昨夜還險些坑殺了他們,對仙宗之威的折損是巨大的。

商希堯這麼做,是當著門下弟子與周圍世家的面,展現仙威以鞏固仙宗的超然。

最關鍵的是的,此時正逢權利更迭之際,商希堯也需要立威以保證繼位的順利,而此間雖然時機不合,卻是最好的舞臺。

“轟!!!”

震耳欲聾的氣爆聲中,商希堯冷漠揮手,巨大的青銅鼎再次壓下。

前側的山崖應聲龜裂,蛛網般的裂痕瞬間蔓延數十丈,一片的邪種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在鼎下爆成團團黑灰。

果不其然的,隨著這兩次的出手,問道宗弟子及一些禹州世家立刻變得恭敬了許多。

甚至就連與問道宗無關人,都忍不住一直盯著那仙姿迭貌的身影。

掌教親傳在各大仙宗內都等同於年輕子弟的精神領袖,如今在禍事臨頭之際展示仙威,意義自然是非同反響的。

此時有人轉頭看向南側,也就是玄元仙府門人所在的地方。

玄元門人在見到這一幕之後,眼眸迴避,眼神顯得尤為複雜。

他們的聖子殺掉了掌教的一兒一女,正行禍事鬧天下,在此時此刻就跟個地獄笑話似的。

同樣的,一直都未曾設立掌教親傳的天書院,也忍不住被人一陣觀瞧。

季憂在樹叢之間,並未注意他們的目光,而是不斷地看著那些上五境圓滿的大能不斷向前攻伐

同時,他周身氣竅全開,周圍的靈氣開始不斷入體,準備前往遺蹟。

那些千年世家佈局數載,所展現出的戰力的確可怕,可六大仙宗執掌青雲多年,又豈是水貨。

昨夜大家於最弱的時候被伏擊,才慘遭重創,但此時已經佔盡了上風。

但季憂現在還沒明白,他們真正的底牌是什麼。

七大仙宗有聖器在手,鎮壓天下,他們折騰成這個樣子,到底勝率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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