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季憂與裴如意先後離開天書院前往遺蹟之後,曹勁松在院外之中的行事便低調了許久。

一方面是覺得季憂可能不會回來,以此打好季憂假死在外的基礎。

一方面他確實過於擔心兩人安危,以至於整日神魂不寧。

尤其是那神雷動盪九州之時,整夜未睡。

直到他收到了季憂的傳訊,此刻站在登仙白玉臺上,如同年輕回了二十歲的年紀,風華正茂,揮斥方遒。

“發生了什麼事?”

“好像和丹宗有關,聽著全都是什麼熱頭血頭的,怪滲人的……”

“內容不重要,但看情況……應該是季憂要回來了。”

此時的夜色之下,一艘仙船縱橫於怒江之上,船底仙光合攏,聚尖銳的劍鋒割開了迎面的風浪。

季憂捏著一張紙條從白如龍的房間回來,開始盤腿悟道,周身氣息呼嘯。

進入通玄境之後,他對於周圍一切都感受玄妙,無論是風動亦或是水流,即便不是用雙目直觀,也能洞察的一清二楚。

這個境界便是極端放大人的五感,去觀察更為微觀的世界,以此領悟術法。

而真正修“道”便是由此而始。

季憂此刻能感覺到靈氣在不斷流動,已經遠比先前更加浩瀚。

許久之後,他的掌心似乎有一個微小的風團,雖然肉眼不可觀測,但房間內的氣息流動卻因此而被改變。

當日在遺蹟之中與融道境戰鬥時,未見有人用過術法,是因為天道無法感應。

若不是因為這個,越境殺敵一事根本不可能完成。

他撥出一口氣,將周身氣息收斂,散掉的風掀飛了桌上的紙筆。

“顫慄吧,天書院掌教。”

“悍匪又回來了……”

季憂喃喃自語一聲,回去熬老頭的雄心蠢蠢欲動。

寄到天書院的信應該已經被收到了,自己此番回去,應該是有種衣錦歸來的意思。

他緩緩睜開雙眼,隨後抬頭,便見到卓婉秋正立於門前,怔怔地看著他。

此時的她正抱著劍,手裡還握著一塊提前準備好的熱毛巾。

“公子擦擦汗。”

“額,多謝……”

季憂接過毛巾擦了擦汗,心說明明是說好了是來保護元家姐弟的,結果靈劍山弟子的偏愛是不是太明顯了些。

他忽然想起卓婉秋來時說漏了嘴,叫他鑑主夫人什麼的。

雖然傍富婆是他的理想,但他可沒想過入贅。

軟飯這種東西,他向來喜歡硬吃。

“你們家小鑑主回山了?”

“嗯,我已經收到傳訊,天劍峰如今實力大減,在宗門大會上提出了想與問劍峰合併的念頭,問劍峰應是被許了好處,已與他們私下說好,鑑主雖掌了靈鑑,但靈劍山掌教之位終究還在天劍峰,十分惱火。”

靈劍山分為三支主脈,分別是天劍峰、玄劍峰和問劍峰。

其中天劍峰最為強勢,底蘊也最深厚,問劍峰最弱,排在最後。

如今天劍峰的實力在遺蹟之中受了折損,便想從問劍峰上補回來。

人的慾望在向來都是這般,過於強烈,此消彼長,已經持續了千年。

而千年之前,這種情況也有,卻並不會如此激烈。

據說當年青雲天下的發展還是以俗世王朝的更迭為主,而仙宗,只不過是隱於仙山之上的避世之地。

那時候百姓也對修仙者神異頗有耳聞,但並不覺得羨慕,因為枯坐深山並不是誰都能接受的事。

直到中原諸雄混戰,仙宗因為供奉而參與其中,發現了權利的香甜,就此一發不可收拾。

隨後便是世家聯合,仙宗通親,連丹宗都在不斷物色上門女婿,然後不斷地鞏固實力,一步步成為了如今的龐然大物。

究其原因,是真正能得到飛昇的人其實並不多,於是更多人在乎的是當下所握住的權柄。

季憂將毛巾遞迴,雙手扶膝:“她在山上是怎麼樣的?”

卓婉秋聞聲淺笑:“鑑主在山上極有威嚴,總是冷冰冰的樣子,是靈劍山所有年輕弟子心中的神女,但誰也不會想到,她和公子在一起時會那麼愛鬧。”

“她沒什麼朋友?”

“自靈鑑選擇了鑑主之後,便沒人再敢與她稱朋友了,後來因為丁瑤的事,她也開始刻意與人疏遠,不再深交。”

季憂聞聲皺眉:“丁瑤?”

卓婉秋點了點頭:“鑑主一開始非要與丁瑤姐妹相稱,說不喜歡別人見她就低頭,後來丁瑤師姐便愈發尊貴,在宗內拉幫結派,性情越發乖張……”

“怪不得。”

卓婉秋抬起眼眸:“鑑主和公子是偶然間遇到的?”

季憂想起了虛無山上的事,點了點頭:“嗯,對。”

“這就不奇怪了,鑑主討厭被安排的生活,骨子裡有股……”

“叛逆?”卓婉秋咳嗽一聲,心說鑑主是您的,您當然可以說,我可不能說,於是又道:“據說鑑主小的時候就不想做掌教,把靈鑑丟出去好多次,有一次還把它沉進了玄海里,把整個靈劍山都嚇壞了。”

季憂腦補出一個調皮搗怪的小姑娘,赤著腳跑到海邊非要把鑑子丟了的畫面。

“後來呢?”

“後來玄劍峰弟子總被天劍峰欺辱,大概也是被小鑑主的態度影響了,眾人都覺得小鑑主既然如此排斥,靈鑑終歸還是要回到天劍峰。”

卓婉秋回憶著道:“風氣影響之下,玄劍峰弟子終日喪氣,任人欺辱,鑑主知道之後,就再也沒說過不想做掌教。”

“後來鑑主就自囚于山,終日悟道,成為了當世最強親傳。”

季憂與顏書亦相識於天書,但其實對她的生活與背景瞭解的並不深刻。

冬天她偷偷跑來玩,也曾聊過,但她總說自己是偉大的鑑主,是當世最強的親傳,是靈劍山未來的掌教。

但其實她的生活一直都很枯燥,守著破鑑子終日悟道。

她知道整座山都在看她,甚至整個青雲天下都在看她。

如今她面對天劍峰,要維護的是玄劍峰,將來做了掌教,她面對的就是其他仙宗,維護的是整個宗門。

季憂對她而言是親自認識的朋友,對她來說便不一樣。

“那問道宗親傳又是怎麼回事?為何總是盯著她不放?”

卓婉秋聞聲開口道:“問道宗親傳名叫商希堯,是僅次於鑑主與楚先之後的親傳,欽慕的他的女子頗多。”

季憂眯起眼睛:“有我這般好看?”

“比公子自然是要差一點的,但也不多。”

“那也不得了啊,天下竟有如此奇男子……”

卓婉秋屏住了呼吸,心說果然有夫妻相啊,我家鑑主也是如此自信的。

季憂此時又開口:“那,這與靈劍山有何關係?”

“問道宗與靈劍山相隔不遠,他們想壯大實力,首選的便是與靈劍山聯合,小鑑主極其反感這種事情,但據說鑑主父母極其贊同,丁瑤師姐也因此與問道宗走的極近。”

卓婉秋隨後又補充道:“靈劍山是首次出現掌鑑者與掌教不是一人的情況,這其實對宗內來說很危險,因為鑑主現在越來越強勢,下面的弟子已經不知道到底該聽誰的了。”

季憂聽後抬頭:“一旦兩脈徹底撕破了臉,天劍峰會狗急跳牆?”

“不錯,鑑主終究是一個人,但天劍峰的底蘊卻十分強悍,唯有玄劍峰若與問道宗結親,方能迎刃而解。”

“仙宗之內,竟然也如此複雜。”

卓婉秋看著季憂,想說鑑主與你之間日漸親密,其實對她來說的確是一件極其冒險的事。

不過她又覺得鑑主也沒說要嫁他,現在說這些也不合適。

鑑主從小就在想選的和要選的之間不斷做著抉擇,也許自己也曾希望拋掉一切。

在閒庭小院住的幾日,她說話總是忽冷忽夾,心中的對沖估計也是來源於此。

“對了公子,方才溫仙子曾來過一次,叫你下去用飯。”

“那便走吧。”

隨後二人一前一後去了船廳用飯,溫正心已正在席間,身邊坐著班陽舒與白如龍,與對坐的元家姐弟閒聊著。

一開始他們只是聊一些關於天書院修道的事情,隨後便又聊到了季憂的身上。

因為修道之事異常枯燥,但季憂身上的故事,似乎可說的有很多。

“如龍仙帝怎麼不吃菜?是不喜歡吃嗎?”

“方才,我遭遇了悍匪……”

溫正心放下筷子看著他:“你都被劫了一次了,身上還有錢?”

白如龍沉默了許久:“我打了欠條。”

班陽舒咧著嘴,心說我都不知道該說你的劍跟著你都覺得丟人。

正在此時,季憂帶著卓婉秋邁步而來。

天書院等人見狀抬頭,見到這一前一後全都有些微怔。

靈劍山弟子是以“保護元家姐弟”的名義跟他們一起上船的,但實際上好像並非如此。

卓婉秋並不時常跟在元家姐弟身旁,而是會差遣幾名弟子隨其左右。

自己則經常跟著季憂,每當季憂獨處,身邊沒什麼人在的時候,他們總會警惕在四周。

這感覺就彷彿保護元家姐弟是捎帶手的,保護季憂才是重中之重一樣。

先前聊天的時候他們也知道了,這幾日師弟並非單獨與他們住在一起,還有靈劍山的小鑑主也在。

是因為師弟對其門人手下留情,所以在靈劍山看來需要償還人情?季憂此時撩開袍裾,坐於餐桌之前:“裴師姐呢?”

溫正心忍不住開口:“她在房間,還沒出來,我已經派人去叫了。”

季憂點點頭,隨後看向白如龍:“嗯?如龍怎麼不吃菜,是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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