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洋深處,何子落已在半空中搖搖晃晃。
一個月日夜飛行,他經歷一天天太陽暴曬,一次次狂風暴雨肆虐,還有魔心無盡的折磨,已精疲力盡了。
原來風馳電摯、流星趕月般的速度已是昔日黃花,現在他的速度慢如步行,勉強維持能不落入水中罷了。
難道,自己就這麼油盡燈枯,要喪命於這汪洋之中嗎?
人之將死,雖然腦中魔意繚繞,卻時時現出一幕幕往事。
他在這個世界有老父,有妻女,有兄弟朋友,他對這個世界有無盡的留戀。
可現在已無能為力了。
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也是他偶爾清醒片刻時最大的疑惑。
可這一切不重要了,他馬上將葬身於大洋,將在這個世界消失,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再過千年,或者幾千年,這個世界也許連他何子落的傳說也銷聲匿跡了,一切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
慢慢地,他已無力駕馭海風讓自己飄浮於空中,開始擦水而飛。
幽昏的大洋深不可測擦著腳底而過,好似隨時可將他吞噬。
罷了,既無力迴天,何必作垂死掙扎。
他踏在起伏的浪潮上,海水慢慢沒了他的腳踝、小腿、膝蓋、大腿…
“呵呵,連長老院也不敢小覷的何掌門也有今日,阿彌陀佛!”
何子落以為是幻聽,卻還是運殘餘靈力拔身出水面,睜眸循聲看去。
一看之下心中大驚,前方不遠處,有兩人站在一個黑色的不明物體上。
一個是原寧城寺主持智空和尚,一個是林梅梅。
何子落一臉驚愕地看著他倆,認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智空老和尚笑容可掬,林梅梅卻冷若冰霜。
智空挼著白色鬍鬚,笑容和煦,一臉垂憐之心露於言表。
“可憐啊,何子落,故人在此場合見面,是不是很吃驚?”
何子落搖頭甩掉沾在臉上的海水,再三確認自己所見到的是否真實。
可眼皮疲憊得只打架,他用盡了最後的一點精力道:“這是做夢吧,不可能啊……”
他再也支撐不住,閉上雙眸任由身體下沉,海水瞬間把他淹沒。
智空嘆道:“真是好本事,憑一具凡軀,要抵禦心魔折磨,還硬生生飛了五十萬裡,毅堅如鐵,真是好佛種!”
林梅梅站在他旁邊,眼神冷漠地看著何子落沉入海中。
她的內心毫無波動,彷彿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智空單掌合什,輕聲說道:“我佛慈悲,你去撈他上來,隨我找地方落腳。”
林梅梅微微躬身,表示接受命令。
她的手腕一抖,一根細繩從手腕衣袖口飛出,那線頭如蛇頭一般鑽入水中,追上下沉的何子落,纏繞幾圈,竟把昏迷不醒的何子落拖了上來。
智空笑眯眯地盯著腳下的何子落打量一番,口中念動咒語,腳下的物體託著他們拔出水面,原來是一隻刻滿符文的巨大龜殼。
他們剛才是站在龜殼背上。
龜殼升到半空,渾身一抖,化為一道金光消失在海面。
半天后,在某個無名島上空,龜殼憑空出現,降落在小島上。
林梅梅飛起一腳,把何子落從龜殼背上踢下來,由智空唸咒收了這飛行符寶。
林梅梅又從儲物戒中取出一些物件,在沙灘上搭了兩個帳篷。
這自然沒有何子落的份,智空已在為他安排。
只見智空掐著法訣,從衣袖中飛上四根鐵柱,紮在沙灘上,又飛出鐵鏈,把何子落手腳用鐵鏈鎖在四根鐵柱上,完了又布上了法陣。
一陣折騰,大成告成。
他拍拍手上的沙塵,晃著光頭得意笑道:“這可是囚龍困魔陣,任他神仙魔邪來也莫想憾動半分!”
林梅梅在帳篷前擺弄生活用具,聽智空自誇只是瞥了一眼,又低頭做事。
看看天色還早,智空摸出一隻葫蘆,走到四腳八叉平躲鎖住的何子落旁邊,倒了一些“清水”在何子落臉上。
何子落悠悠醒來,舔了舔嘴角,無意識地張嘴還要喝。
智空又倒些到他嘴中,笑罵道:“你小子倒識得好東西,這可是西方蓮花池中的水靈液!”
何子落睜眸,見智空老和尚蹲著身在打量自己,容貌是那麼清晰,知道不是做夢,而是落於他手中了。
雖然四肢被綁得扎扎紮實實,卻也不掙扎。
反正自己已走火入魔,命在旦夕,他絲毫不畏懼。
但他肚子裡的疑惑一大堆不吐不快。
“禿驢,想不到,倒落在你手中,不錯,原來一個寧城寺主持,一個小角色,現在居然有這麼大的本事,你怎麼做到的?”
智空引出一根戒尺,呯地對準他腦門打了一下,笑道:“小子,想不到有今日吧?
嘿嘿,敢說本座是小角色,真是欠打!”
何子落頓感鑽心的痛,他咬著牙側頭對不遠處的林梅梅道:“梅梅,你怎會跟這個禿驢在一起?”
林梅梅站起走過來,拔出長劍指著他,惡狠狠道:“敢對本尼師尊不敬,我便剁了你的蹄子和爪子!”
這話資訊量太大,何子落懵逼了。
本尼?
師尊?
林梅梅出家了?
還是拜在智空禿驢門下?
林梅梅是他兒時的同窗好友,兩人的情感糾葛一時也說不清誰是誰非,最後鬧得刀劍相見,她一劍閃些讓他歸了西。
如果不是秋月舍了性命相救,自己早已是黃土一杯。
突然,他想起當初林梅梅從南州引他到寧州,身法詭異快捷,絕不是一個築基甚至一個金丹能做到的。
這些事是她在鳳凰山石筍林出來失蹤一年後發生的事,莫非……?
劍尖在他喉嚨處抖動,何子落眸子開始充血,他嘴角上挑,露出一絲譏笑。
“也好,你刺吧,你已不是原來的林梅梅了,你早投身於佛門了,佛門講究要斬斷七情六慾,看你劍抖得,還六根不盡啊!”
林梅梅眸中寒氣暴溢,咬牙要把劍推入何子落脖頸中,卻被智空一把抓住手腕。
“哎,徒兒息怒,他在激怒你呢,別中了這壞小子的奸計!”
林梅梅冷哼一聲,只得收劍轉身而去。
何子落感到魔心又在鬧騰,眸中 一片嫣紅,他壓了壓躁動,努力保持清明問道:“老和尚,你原來只是個練氣期十層圓滿的修為,現在卻看不透你了,你藏得好深!”
智空一愣,呵呵笑道:“不妨告訴你,本納乃是仙界西天慧海金剛,為證佛果,下臨在這旮旯歷煉,是爾等世人有眼無珠,怎能說是老納藏得深?”
仙界西方之神佛?
想不到當初道爺我搶他寺院,趕他出城,得罪的居然是如此巨擘。
他原本是可以一巴掌滅道爺十次百次的,可他卻任人欺凌,可憐巴巴交出寺院離開,自己的行為還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