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被攥住的剎那,霍佑安的瞳孔劇烈的收縮。

他的手指尖一顫,原本沉靜的一顆心也生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她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麼的焦急無措,彷彿他是不是那個監獄裡出現的人,這對她來說很重要。

重要到……超過了一切的存在。

是的。

這就是書韞給他的錯覺。

可是他想不明白,那重要嗎?

那又有什麼好重要的?

他是監獄裡救她的人,可他會承認嗎?他不能承認,也沒必要承認。

她的苦難是因為他繼母而造成的,他所能彌補的少之又少。

他欠她一條命。

有許多話想說。

可空氣只剩下了緘默,霍佑安平穩而均勻的呼吸一點點的加重。

他低眸看著她的手指,女人的手纖細而白皙,像是春風裡展翅的蝴蝶。

她那麼急切的攥住他的衣袖,讓他的心也跟著動了動。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霍佑安壓住了心臟的異樣,從容若定地開口。

“書韞,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我是霍佑安,不是你所想的那個人。”

他終於開口了,但字句展現出來的真實,卻叫激動中的書韞被潑了一盆冷水。

霍佑安。

是霍佑安。

不是……監獄裡救她的那個人。

可為什麼,她看不到了,反而會覺得他的聲音給她那種強烈的熟悉感。

他真的就好像是那個人。

書韞的臉病態又慘白,神經陡然間被什麼穿透。

她僵在那裡,抓著他衣袖的手指並沒有鬆開,而是更加用力的攥緊。

“你真的……不是他嗎?”書韞的心開始發冷。

空落落的。

她的聲音很低,也在顫抖,彷彿要確定些什麼。

霍佑安一直看著她,終於發現有些地方不對勁了。

他皺眉,總覺得她的眼神……很空茫,沒有焦距。

他就坐在她的床邊,可她像是不知道他在哪裡,漂亮的眼睛沒有光。

霍佑安無疑是敏感的,他試探性的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她面上沒有波動,無法覺察他的舉動。

那一刻。

霍佑安的喉嚨發緊。

一個殘忍的事實闖入腦海裡,讓他的呼吸凝固。

她,看不到了?

“你真的不是他嗎?”書韞對他的舉動一無所知,她好像要哭了,一層一層的冷意浸透了五臟六腑。

“為什麼……我覺得,霍醫生你真的很像他。”

“我真的……差一點以為,霍醫生就是那個……好人。”

“他真的很好,他在監獄裡救了我,讓我不被人欺凌,我……真的很想對他說一聲謝謝。”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深深地無力感席捲了她。

她攥著他衣袖的手指,也開始一點點的鬆開。

霍佑安心臟被沉甸甸的情緒壓得喘不過氣,想要問她為什麼看不到了。

可他聽到她的字字句句,他腦海裡只餘下了無法抑制的悲慟。

他喉結滾動,字句艱難。

“那個人……是誰,對你很重要嗎?”

“或許,他救你,只是因為虧欠你……”

“你有沒有想過,他如果就是害你的……”

霍佑安不能置身事外,他沒資格,所以面對書韞的渴求。

他覺得慚愧。

她要說謝謝。

可他配嗎?

她如果知道,害她的人就是他的繼母,是他的妹妹。

他也是霍家的一份子。

那她還會這麼記掛著他?如此的想要知道他是誰嗎?

只怕。

她會恨他。

書韞腦海放空,虛弱地喘息著,眼睛盯著面前模糊不清的身影。

她笑得比苦還難看,很堅定的否決。

“不……”

“他不會是那樣的人。”

“他怎麼會害我?”

如果要害我,就沒有必要救我了。

書韞她始終無法忘懷,就是他的聲音。

‘我會救你。’

‘放心。’

‘有我在。’

‘一切都會過去的。’

一個可以那麼溫柔的人,怎麼會是害她的人呢?

如果是……

她希望,他騙她,也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知道真相。

在那段痛苦又絕望的日子裡,真的是他……讓她的處境一點點的變好的。

書韞記得他。

一輩子都要記得他。

就算死了,來生也要當牛做馬報答他。

霍佑安明顯地一怔,向來理智又剋制的他,腦海裡的那一根弦彷彿斷裂。

‘他不會是那樣的人。’

她在說什麼?

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都沒見過他。

怎麼就能篤定的說出這樣的話?

這給他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好像他們認識了很久很久。

她才能毫無猶豫的說出那一句話。

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胸腔,他抿唇,濃濃的苦澀在唇齒間蔓延。

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然而,面對書韞疼得發紅的眼,面對她義無反顧的信任。

他忽然覺得,任何語言都變得蒼白無力。

他從沒想象過,得到別人全身心的信任,內心會是這樣的酸楚苦澀。

是誰都可以,但唯獨不應該是書韞。

他也是加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