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忍不住問她:“怎……怎麼了?”

她上下掃視了我一圈,忽然說:“我要邀請你一起回部落,怕你迷路。”

相比起自己,我更擔心她這樣的狀態會出事,於是答應了。

我問:“你明明非常忌諱這口井,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小夢聲音很低,說:“因為今天是我妹妹的忌日。”

這又是我不知道的事,我連著道了兩聲歉。

她深吸一口氣,在我面前停下,問我:“有沒有嘗試過在網上搜尋我們部落。”

她被困在這部落裡,但她早就聽人說過,外面的世界興起了一種叫網際網路的東西,可以查詢到各種各樣的事情,包括這個部落及其傳說。

早幾年的時候,還有人來做過專訪,一群記者,帶著各種各樣的裝置,說是來了解他們這裡的風俗。

但只要稍微點開一看,就會發現,所有照片裡的人全是男性,包括外來記者。

這段話我沒聽懂,是說女性地位低下,不能出現在鏡頭裡嗎?

她看著我的眼睛,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一聲,搖頭。

女生天生就要細心的多,來高原這種地方當然要帶細心的人,現在的工作室女性參與比例也並不低。

不出現在鏡頭裡,只有一個原因,他們全死了。

還記得之前的說法嗎?對這個部落來說,女性屬陰,本身就是不祥的象徵。

自己部落的人產下女性嬰兒,還能說是老天的責罰,若是外來女性闖入,那就代表著汙穢之物想要侵襲部落。

我覺得我的手腳開始發涼,腦袋也有些不聽使喚。

這是幹什麼?這個部落到底有多罔顧人命?

這到底是傳承下來的傳統,還是掌權人用來控制部落的手段?

小夢見我被嚇住,問我:“能不能猜到對抗的手段?”

我聽她把這事稱為對抗,問她:“是不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殺死?”

她搖頭,說:“完全相反。每個闖進部落的女人都會由一個強壯的男性領走,隨他們怎麼處置,只需要在當晚殺掉就行。”

我徹底說不出話了,忍不住去想象,在被綁起來的時間裡,那些無辜的女人會遭遇什麼。

他們什麼都沒做錯,只是想來拍一組素材,還和部落的人溝透過才來,只因為是女人,才會遭到這樣的對待。

我越想越覺得離譜。

陰陽之道的事情我自己有體會,暫且不論,要說其他迷信的事,我見過最離譜的也就上牙掉了,要扔房頂上。

就沒見過這麼草菅人命的!

好半天過去,我才找到自己的舌頭,問她:“那你之前還說部落會響應國家的號召,遵守國家的法律,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

她衝我一笑,說:“部落的純淨高於一切。”

說實話,小夢長得真的很純,這個年紀,開的跟花兒似的,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跟我說這麼恐怖的事情,我反而覺得更噁心了。

在路上耽誤的時間太多,沒聊多久我們就回到了部落,

經過部落長家附近的時候我停下,說:“今天謝謝你帶我回來,你回家休息吧。”

然後第一時間衝回屋子,想要和其他人分享,這件事來表達我的震驚。

我都已經做好了不被信任的準備,但大金鍊子居然一直在點頭。

這傢伙可太奇怪了,我問他今天怎麼這麼反常。

他才苦巴巴的說:“晚會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漂亮女孩,才剛拉了一下小手,那女孩就跟要被我謀殺了似的,一跳八丈遠,用自殺來威脅我,這叫什麼事啊?”

我又想起之前那個新娘,跟同部落的人生下孩子都會被這樣對待,要是真讓大金鍊子得手了,她得多慘?

我拍了一下大金鍊子的腦袋:“你守點男德,至少別禍害人小姑娘。”

張老黑已經開始點菸了,說:“我覺得這事兒雖然挺不道德,但說到底我們三也就是過路人,歇兩天就趕緊走吧,趁部落的人還沒開始針對我們。”

是啊,就算再怎麼義憤填膺,我們也不是救世主,哪有路過一下就要把這部落的傳統翻了的能力。

我說行,和他倆一商量,決定明天一早就去告別,然後開車離開。

今天晚上睡覺之前,我心裡還記著那個穿棉襖的女人,特地來我們隔壁房間看了一眼。

你說奇不奇怪,這回,那房間直接打不開了。

行唄,估計是大金鍊子和張老黑為了讓我不胡思亂想,關上的。

我嘖了兩聲,轉身想走,聽到我們休息的那房間裡傳來了動靜。

那倆人想著明天要走,都想著養足力氣,鼾聲此起彼伏,不可能這時候起床。

我嘆了口氣,又朝那間房間走去,心說這女人玩的挺花。

門一開,一個女人穿著喜慶的紅色衣服,正在對著鏡子塗口紅,就連口紅也是正紅色的。

她大概是聽到我的動靜,把口紅放下,轉過來看我,我是先忍不住到了她的肚子上,這隆起的幅度,少說也有七八個月了。

我徹底愣住了。

真是那新娘子啊?

她沒表現出一絲戾氣,甚至對我露出笑容,說:“我全都看到了,我覺得你是個好人,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我更確認她就是新娘子了,先前積攢下來的話,這會兒終於找到了宣洩口,跟她說:“你不是個壞姑娘,我對部落的制度感到痛心,也替你遺憾,希望你下輩子投個好胎。”

她情緒顯然要比小夢穩定的多,不管我說什麼,她都是那一副溫柔的笑容。

她說:“謝謝你,但是已經沒用了,那口井是一個詛咒,他們痛恨所有女人,但不願意讓任何一個女人離開,被丟進井的靈魂會永遠留在部落,生生世世在這裡徘徊。”

我覺得自己是應該哽咽的,但我張嘴,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那裡早就已經白骨森森,冤魂哀鳴,但對過路人來說,那只是一口聞著有點臭的枯井。

新娘笑容淡了些,換上哀愁,問我是不是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