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何出此言?”

郭圖聞言一驚,不過想起自己這位族弟從來都是這般隨性,放蕩,便又釋然了。

只是他想不通,縱觀天下諸侯,還有比他們主公更英明的君主嗎?

好謀寡斷固然是個缺點,可世間哪有真正完美無缺之人?

“元圖以為,這位鞠義將軍尚能存於人世多久?”

郭嘉一個問題就把郭圖問住了。

鞠義行事張揚,居功自傲,全然不知為人處世之道。

袁紹出身名門,又少年成名,自然也是心高氣傲之人。

兩人一個是主,一個是臣,這樣的性格註定無法長久相待。袁紹麾下幾乎所有謀士都心知肚明,鞠義活不長。

“就因為一個鞠義,便讓奉孝這般看待主公?”郭圖不解,自古以來哪個君主沒殺過幾個將軍,若是麾下都像郭嘉這般,只怕這就要成為孤家寡人了。

“嘉亦是放浪形骸之人,若是長久在袁公麾下,莫說成就大事,只怕連這條小命都保不住。”

郭嘉笑語,這話亦真亦假。

他離開袁紹的原因絕不僅僅只是因為一個鞠義,卻也是因此而起。

此人雖有種種不是,卻也稱得上大將之材,先登營更是難得的精銳,尤其是在中原戰場,這種能夠剋制騎兵的步軍尤為難得。

昔日劉邦能容韓信,所以他創造了大漢四百年統治。

依郭嘉看,用不了多久,袁紹便會取下鞠義的項上人頭。

成大事者,不能因自身喜惡做抉擇。鞠義可殺,但絕不能過早殺之。

他離開既是因為自保之道,也是覺得袁紹不能成就大事,好謀寡斷看似只是微小的缺點,但若是在面臨生死存亡之戰時,猶豫可能就會敗北。

郭圖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奉孝,你就不能剋制些嗎?”

郭嘉一臉理直氣壯:“男兒好色,天經地義。”

郭圖一怔,隨即苦笑道:“誰與你討論這些,只是你這隨意的性子可否收一收?”

郭嘉微微一笑,目光望向遠方。

“嘉定會找到一個與我志趣相投的主公。”

郭圖臉色怪異,心想你口中的志趣相投難道是“風流”“好色”“出口成髒”“渾身被掏空”...???

“奉孝當真去意已決?”

“此乃嘉深思熟慮之結果。”

“可否容我一問,奉孝欲投何人?是那南陽袁術,長沙孫堅,荊州劉表...又或是東郡曹孟德?”

不怪郭圖將袁術排在第一,南陽作為龍興之地,民生富庶僅次於關中。甚至於...還要勝過被西涼軍禍害後的關中。

袁術又是四世三公的袁家嫡子,得天獨厚,可以說,單論兵馬錢糧,他現在還要略勝於其兄袁紹。

“元圖為何將曹操排到最後?”郭嘉問出這個問題。

“曹操?”郭圖嗤笑,不屑道:“一介閹黨之後,如今不過一郡之地,連這東郡太守之職都是我主請的,有何資格與我主爭鋒?”

當代人沒有上帝視角,自然無法看出一個人今後的成就,現如今的曹操在天下諸侯當中的確排不上號。

哪怕在討董之戰揚名,也僅僅只是在天下人面前露了個臉,取得了一定的名望。若說崛起,也該在入主兗州之後。

郭嘉笑而不語,他的看法不同,從不以時下成就去定義一個人的未來。只是人各有志,這種事實在沒什麼爭論的必要。

春秋初起時,誰又能想到被稱作“蠻夷”的西秦能在數百年後一統天下?

郭圖見他沉默,不由問道:“奉孝可是欲投那曹操?”

君擇臣,臣亦擇君,既然刻意提了曹操的名頭,就證明對其頗為看好。再者,郭嘉的好友荀彧投了曹操,難免會吹些耳旁風。

“未必。”

郭嘉搖頭,緩緩道出二字。

他一開始確實想著去見識見識這位能折服荀文若的男人,只是心中仍有些猶豫,並非質疑荀彧的眼光,而是存著一較高下的心思。

既是同窗好友,自然想鬥上一鬥,看看是荀文若的陽謀厲害,還是他的正合奇勝更勝一籌。

“吾欲往長安走一遭。”

郭嘉並未隱瞞,不僅僅是瞭解郭圖這個人,更是深知袁紹的性子。

袁本初最好面子,若是知道麾下之人慾另投他處,非但不會阻攔,反而會欣然相送。

他只會想方設法證明對方離開他是錯誤的決定,而不是舉起屠刀,壞了多年苦苦經營的“賢名”。

郭圖面露詫異:“為何?”

適才帳內眾人早已談論過關中局勢,一致認為西涼軍難成氣候,郭嘉這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嘉只是想去見識見識斷了大漢最後一成氣運的毒士。”

郭嘉道出其中一個理由。

賈詡相當於曾經的大賢良師張角,一人舉起反旗,如同屠龍勇士,讓大漢天下紛亂。

一人助紂為虐,令好不容易恢復一絲元氣的大漢朝廷再次淪陷,從而得名“毒士”。

“罷了罷了,既然奉孝去意已決,吾也就不再多言,只望你我今後還有把酒言歡之日。”

郭嘉微微一笑:“我主海納百川,定能容得下元圖。”

郭圖一時啞然,這浪子還是一如既往的隨性,自信。

自己的主公尚不知是誰,便篤定他是何種人,且一定會擊敗袁公,何其狂妄。

不過這也是郭奉孝的魅力所在!

...

“李傕郭汜?”

“區區蠻荒賤民,有何資格竊取長安,吾定要揮師北上,將二賊頭顱斬於劍下!”

金碧輝煌的殿宇內,高坐主位的袁術嘴角露出一抹嘲弄,也不知是笑王允呂布無能,還是笑李傕郭汜不值一提。他如今坐擁龍興之地,兵精糧足,自然視天下英雄為草芥。

眾人心想:如果這時候和西涼軍正面交戰,我軍恐怕難以取勝。

雖然同樣坐擁十萬雄兵,但軍隊和軍隊之間仍有差距。

當然,這時候說這種話無異於找死,眾人紛紛口不從心的出言附和。

謀士閻象走出列,拱手道:“關中有函谷天險,急切之間難以攻破。在下知道主公有心報效朝廷,但不可急於一時,時下仍當以修兵甲,積錢糧為主,以待天時。”

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能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一個正確,冠冕堂皇的理由,既是寬慰自身,也為了避免落人口實。

經歷了討董之戰的功敗垂成後,天下諸侯幾乎達成共識。

有心救漢,無力迴天。

袁術思索片刻,點頭道:“此言不無道理,只恨不能誅盡那群西涼賊子,救天子於水火,長劍空利,奈何無用武之地。”

閻象心知自家主公早已萌生異志,將來若是佔據更多的地盤,行事只怕會更加張狂,如今日這般故作姿態,只怕都不屑為之。

他曾勸過,奈何忠言逆耳。

“主公當先進取豫,徐,揚,荊四州,再揮師北上,立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