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一處,佈滿藤蔓的院子,隨處可見的藤蘿纏枝,四角翹起的涼亭,一抹紅色身影背對大門。
青牆綠瓦里,四方的天地顯得擁擠,那抹紅色端坐著,面前的大理石臺階上,黑白棋子勢力相當。
“通草花?”
身後的黑衣蒙面男子拱手站了許久,才得那人一句話。
從黑衣人的角度,只看得見一個寬廣的背影,青絲裡摻雜白絲,襯托得那人複雜深沉,風拂過,耳後一顆紅色的痣異常顯眼。
他手臂動了動,便聽見棋子落下的聲音。
黑子落下,便佔盡先機,後面的人看不清棋局,可那人微微側過臉,下頜肌肉被拉動上揚的弧度,已然說明一切。
“所謂永生花,不過是虛妄,耐得住十年百年,可千年萬年呢,世上本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永生。”涼亭裡的聲音異常粗獷,有著身居高位的不羈。
“不過,既然她想要這東西在京城佔據名聲,那便助她一臂之力,宮裡那位不是正愁沒什麼東西能爭得聖寵嗎。”
經他這麼一提醒,黑衣人當即明白,“是。”
“大人,晏禮辭又查到我們頭上了,是否要做些什麼?”黑衣人的聲音透著緊張。
“嗯?”坐著的那位只是發出一個鼻音,卻莫名給人壓力。
黑衣人冷汗直流,忙張口解釋:“南州已然在我們控制之中,可不知晏禮辭的人不知如何查到異常,給了刑部資訊,刑部已然派人來查,我們剛要在京城佈局,奈何受阻……”
“此事……”涼亭裡的人沉吟片刻,手再次捏起一枚棋子,“既然不能明著來,那便只能暗度陳倉……”
千金樓。
床榻上的婦女忽然起身,袖子擦掉額角往外冒的鮮血,就要下床。
“今日,多謝姑娘相救之恩,春蘭來世做牛做馬,必當報答。”名叫春蘭的女子,走到祝清寧跟前,面色虛弱地朝她一拜。
眼睛瞅見祝清寧裙襬處還未曾來得及處理的血漬,眼神有些閃躲,當做沒看見似的移開。
自是對不起恩人,可她身無分文,如何賠得起。
“你起來做什麼,大夫馬上就到了。”容易看著春蘭,一身粗木麻衣,打了補丁,面黃肌瘦的,枯黃的頭髮散亂,整個人毫無精神氣。
“不用勞煩,春蘭便不叨擾貴人了。”她轉身朝門外走。
腳步虛虛浮浮的,好似下一瞬便會倒在地上。
“你要去何處?”祝清寧忽然發問。
女人頭也不回,“回家。”
家?
那個男人如此對她,她竟然還往火坑裡跳。
“你若是害怕,可以同你丈夫和離,我可以幫你,他不會威脅到你。”祝清寧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可不知為何,看著春蘭,竟然有些揪心。
明明是她求自己相救,如今才逃脫魔爪,又想送上門去。
“我知曉姑娘身份不一般,在京城,姑娘這樣的人是手眼通天,可難道你們就能隨意插手別人的家務事嗎?”春蘭的話忽然帶起敵意。
容雅性子忽然一急,“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家小姐是想救你!”
“容雅,讓她走。”祝清寧眼光一凝,眼眸中浮出一絲冷。
這世道就是這樣的,何必自討沒趣。
容雅放下手,讓春蘭離去。
“清寧,你別放在心上,這種人,就不該救的。”陸修見她神色不太對,想著應是因為那叫春蘭的女子,忙繞到門邊,伸手,將木門合上。
“我讓掌櫃的拿一身新衣來,你先換了衣裳,千金樓剛來了一個新廚子,做的酸湯魚那叫一個絕,正好嚐嚐看。”
祝清寧沒什麼胃口,不過聽說是酸菜魚,許是開胃的,便點點頭。
晏府,張太醫戰戰兢兢從書房出來,轉身先將門拉上。
晏老夫人滿臉焦急,“禮辭如何了?”
晏家主母徐氏也滿臉擔憂:“極少見張太醫這副神情,還請張太醫如實相告,禮辭可是……”
說到最後,徐氏聲音忽然哽咽。
他就這麼一個兒子,老爺走後,她唯一的牽掛就只剩下晏禮辭,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叫她如何活。
“夫人,老夫人,首輔這是染上了重疾,城南忽然出現的怪病十分相似,起初診斷不出來是何種緣故,可後面,會忽然發瘋,失去理智,大人這還是剛開始……”張太醫強忍著心虛,神色凝重道。
“城南的怪病!”晏老夫人一聽,眼珠子往上翻,差點暈倒過去。
徐氏扶住她,神色也變化莫測,“禮辭幾時去的那個地方,竟然會得了此病!”
這幾日,有些小道訊息,說是城南片區有人得了怪病,無論白天晚上,總能聽見嘶吼,像是痛苦的掙扎,然後人便發瘋了一樣,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
這怪病,許多大夫都看了,仍舊不曾找到病因。
這些訊息,傳的不是很廣,只是一些知曉內情人先聽到了。
晏府這等高門,自是什麼訊息都第一時刻知曉的。
“晏首輔想來是去過城南了。”張太醫道,想著晏禮辭囑咐的,連晏老夫人和夫人都要隱瞞,他也沒辦法,只好這麼編了。
好在晏禮辭確實事事操心,皇帝給了他許多權力,只要在京城發生的事,這位首輔都能有參與調查的權力。
這麼一說,晏家也無人敢懷疑。
只是老夫人要上前去開門,想去看看晏禮辭的情況,這手一伸,張太醫瞳孔一縮,頓時擋到她前面。
“老夫人,首輔這怪病,怕是會染人,若非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見的為好。”
“什麼!不能見禮辭!我不怕,禮辭是我孫兒,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又何懼病魔染身!”晏老夫人還是個性子倔的,什麼都不顧便想往裡衝。
張太醫眼看就要攔不住,心都提到嗓子眼。
“母親,禮辭最敬重您,這個時候,你若是有個什麼閃失,想必他也不能安心養病,還是先不見吧。”這個時候,徐氏倒是冷靜。
整個晏家,在晏老爺去世之後,全是她這個糟糠之妻在操心。
老的,小的,她無論多在意,都得先穩住大局。
“老大媳婦,禮辭這個時候,沒個體己人照顧怎麼行,誰能保證丫鬟們能不怕染病盡心伺候啊!”老夫人滿臉著急。
“體己人?”徐氏想了想,眼裡忽然閃過一道精光。
“母親,那祝家的女兒不是想表誠意嗎,看起來倒是真心得很,這個時候,最是能試探的時候,不若讓人上門來照顧禮辭幾日……”
若是她當禮辭都看清那祝清寧虛榮的真面目,禮辭也不用和這樣的人相守一生,痛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