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

祝家主母院落,平日裡最是熱鬧的地方,光是打掃得丫鬟就四五個,今夜難得清閒,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地上的半個夜吹落的樹葉,稀稀拉拉躺在地上。

祝清寧走近主屋,抬手假裝扇了扇空氣中的灰塵,“母親真是好福氣,這樣的極佳的清淨之地,京城方圓幾十裡都找不著。”

祝清寧臉上帶著笑,視線四處打量,好似真的羨慕不已。

屋子裡,只點了半截蠟燭,微弱的燈光,連年氏臉上的輪廓都不完全照得清晰。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黑暗中,年氏的聲音有些嘶啞。

年氏被禁足,府中的下人全都被撤走,饒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丫鬟,也難以往這邊院子靠近。

這並非祝太尉的手筆,而是府中的張姨娘。

這封建時代的達官顯貴,府中最多的並非錢財,而是女人。

張姨娘,祝太尉最寵愛的姨娘,平日裡和年氏鬥得兇。

這好不容易,一個姨娘有了主母的權力,曾經在年氏這裡受到的委屈,可不得變著法子報復回來。

左右是祝太尉下的令,就算做得稍微過了些,怎麼也怪不到張姨娘頭上。

“母親說的這是什麼話,清寧可不是落井下石的那種人。”

祝清寧摸著黑,手搭桌子邊緣,順著走過去,在年氏身旁坐下。

不過是禁足一個月,張姨娘到底是有些囂張了,只要禁足期限一到,權力還是會回到年氏手裡。

這個時候騎到主母頭上作威作福,不見得是明智之舉。

“哼,如今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何必如此虛情假意!”年氏冷嘲。

“還是說,你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算計?”想到此前在祝清寧手上吃的虧,年氏不由得警惕起來。

祝清寧伸手推了推桌上的蠟燭,移到年氏那一邊,她臉上的防備姿態愈發清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原來,年氏也會怕?

“母親,你幾時是這樣膽小的人了?”祝清寧輕笑。

從前不懂,原來在敵人面前春風得意的姿態,竟然是如此解氣。

看年氏這一屋子狼狽清冷,與往日眾人擁戴形成的對比,便已然讓人神情愉悅。

彰顯了祝清寧這一站得勝利。

“得意什麼,我不會輸給你的,你一個黃毛丫頭,贏了這麼一次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了嗎?你不過是走運而已!”年氏實際上,並未因此頹廢。

本來祝太尉出門會友,按照往常,那個時辰絕對不會回來的。

今日不過是個意外。

否則,祝清寧根本沒有絲毫辯解的機會,她一定會坐實她的罪名,叫她連重新在祝太尉面前替自己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祝清寧眯了眯眼,蠟燭跳躍的燭光將年氏的臉龐照得十分清晰,以至於,她連年氏臉上一個細小的神情變化都未曾錯過。

這麼一看,頓時知曉年氏心中在想什麼。

她站起身,燭光將她巨大的影子投照在背後的牆上,想一個無可撼動的巨人。

“母親以為父親今夜回來得早只是意外?”祝清寧提醒起年氏。

聞言,後者臉色頓時一沉。

“你這是什麼意思?”年氏唰地抬起眼皮,不可置信看向祝清寧。

懷疑的種子在她心中生根發芽,肆意生長。

祝清寧那張純淨的小臉,寫滿無辜,看上去,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純善女子。

不,不可能的!

這一切,絕非祝清寧能夠預料和算計的。

“母親也不想想,我明知今夜父親會晚歸,府中由母親做主,為何卻還是孤身回來羊入虎口?”

祝清寧手撐在桌上,居高臨下看著年氏。

她繼續道:“還有父親,為何偏偏在今日早歸?”

今夜這一切,看似是祝清寧被動,實則,是她刻意為之。

最高階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形態出現。

她主動被進入年氏的陷阱,實際上,她早就為年氏編織好了一個更大的陷阱。

若非如此,祝太尉如何看清;年氏的真面目。

“是你!”年氏面容倏地猙獰起來,奮而起身,伸手去抓祝清寧的衣領。

“是你做的!”

年氏怎麼能甘心,她古心孤詣這麼多年,為了能成為祝家的主母,什麼計謀手段她丟爛熟於心,竟然會在一個十幾歲的女子身上吃了這樣大的虧。

祝清寧,就應該去死!

脖頸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年氏攥著祝清寧的衣領,勒住她的脖頸,眼中逐漸瘋狂。

祝清寧這個人,最擅長激發人內心深處的惡意。

“母親可要想清楚,你只是禁足,可若是你殺了祝家的嫡長女,可就不是禁足這麼簡單。”祝清寧絲毫不慌張,任由年氏用力。

她篤定,年氏絕對不敢再此殺了她。

別管年氏多想要她的命,可私底下解決她可以,明面上卻不許與自己有任何關係,背上人名,不僅是祝家主母做不成,那可是要被抓入府衙的。

年氏頓時像被點醒一樣,鬆開了手,癱坐在椅子上。

“滾,從我的院子裡,滾出去。”年氏目光空洞,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道。

祝清寧伸手理了理衣領上的褶皺,“既然如此,便不叨擾母親了,我與父親說來看母親,父親還誇我懂事呢!”

臨走之前,祝清寧還不忘加上這麼一句。

她來時,祝太尉確實誇獎了一番,說她知書達禮,善解人意,對年氏這樣想置她於死地的母親都能原諒。

祝太尉不知道,祝清寧說的那些話,沒有一句真的。

年氏要討好祝太尉,需要費盡心機,可祝清寧只需三言兩語,這樣的話,年氏聽了可不好受!

年氏不好受,祝清寧就滿足了。

“祝清寧,你就是個天生的壞種!”

背後年氏詛咒的聲音似張牙舞爪的魔鬼,祝清寧頭也不回。

離開年氏的院子,正準備去自己的惜玉閣,忽然撞上從書房出來的祝太尉。

“清寧,你隨我來。”祝太尉關門的手一轉,再次推門進書房去。

祝清寧不明所以,跟上,前腳剛踏入書房的門,就挺祝太尉道:“春日宴,你協助一下張姨娘操辦,京城各個身份非凡的人都愛吃什麼菜,這些在祝家的菜譜中都有記錄,可……”

祝太尉話鋒一轉,凝重道:“晏大人的口味,尚未可知,還需你去打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