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午後的陽光並不算熱烈,只帶著一種淡淡的暖意躍過窗欞,照亮了整個客廳。

你的視線從杯中灰髮藍眼的倒影落到了坐在對面的休身上。

他端著紅茶慢飲,姿勢動作說不出的優雅愜意,淺淡的光披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神情。

你知道他回來後一定調查了布蘭琪死亡的真相,也必然對你和奧羅拉的行蹤有一定的調查。

加上你留的那封信,他既然能給你回信,對於你的身份是有大機率的肯定的。

你只在兩歲多的時候和這個名義上的舅舅有過交流。

但是以你從布蘭琪那裡瞭解的隻言片語,和你自己曾經接觸到的。

你有很大把握他不會對你和奧羅拉不管。

但是,如果他確實不管呢,你必須考慮最壞的情況。

你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思緒,其實以你現在的能力想救出奧羅拉是能夠成功的。

但是這件事並不只是救人那麼簡單,還有救人之後的後續…

隨著咔的一聲,休放下了茶杯,也將你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他對著坐在旁邊沙發上抱著松鼠玩偶的小男孩招了招手。

小男孩坐過去,休拍著他的肩膀向他介紹了你,又對你說道“斯凱,這是我醫生的兒子,南雲雅紀”

南雲雅紀,這四個字休是用標準的日語念出來的。

布蘭琪曾經說過,休是語言學的博士,精通十幾種語言,還會很多她聽都沒聽說過的小語種。

看來日語就是他所精通的語言之一。

你眨了眨眼,跟著唸了一遍南雲雅紀的名字並向他伸出手

“我記下了,雅紀,我叫斯凱,很高興認識你”

雅紀只有兩歲,你用對待同齡人語氣讓他顯得很開心。

他努力地壓下上揚的嘴角奶聲奶氣道“你好,斯凱,我叫雅紀,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你心下暗笑,覺得這孩子還挺可愛的,不過重點不是這個孩子。

能被休請到家裡的醫生應該是休足夠信任的人,但是請了醫生也就代表休的腿…

你眉頭微蹙思索著有什麼魔法藥劑可以治腿“休,你的腿具體是怎麼回事”

休勾了勾嘴角,倒是沒有什麼頹喪的情緒“被石頭砸斷了而已,已經做過手術,修養一段時間就好”

“重要的是你的事”他眼簾輕抬“你和那個布魯赫是怎麼認識的”

“休你和布魯赫認識嗎”你也沒指望休現在回答,繼續道“我和塞繆爾需要監護人,我覺得他不錯”

你說得模糊,還看了一眼睜著好奇的大眼睛來回看著你和休的雅紀,休就明白了你的意思。

他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你一眼沉吟著說道“嗯,我的醫生叫南雲慶一,和我認識很多年了”

“他出去買東西了,還有五分鐘左右會回來”他說著話風一轉“我聽說你還沒有上學”

“之前不太方便,正準備今年重新上學,小學一年級,布魯赫已經把我們的學籍之類的弄好了…”

你們閒聊了五分鐘,那個叫南雲慶一的醫生就回來了。

他大概一米七左右,微胖,黑色的短髮棕色的眼睛,看著軟乎乎的,說話也很和氣。

能夠看出雅紀的嘴巴和鼻子隨他,其他的大概是隨了母親。

南雲醫生回來了,你和他打過招呼就隨休坐電梯去了二樓書房。

書房的裝修倒是沒怎麼變,你看到了書桌上攤開的《動物世界》和你給休的留言。

你瞥見在書桌的一角,還有空的檔案袋和一沓關於黑貝殼幫的資料。

你注意到資料的落款是一個李字,還有唐人街青幫的標記。

休和青幫二把手李昂有交情?

“說說吧,布蘭琪是怎麼、死的”之前還顯得氣定神閒的休說到這個姐姐的死亡停頓了一瞬。

“你應該知道了,是黑貝殼幫的首領烏爾瑪·菲斯克和萊斯特·格雷厄姆殺的”

你回憶著半年前的記憶平鋪直敘道“當時我剛放學,在別墅外面看到很多黑貝殼幫的人…”

“…菲斯克在離開前殺了萊斯特,奧羅拉也被她帶走…”

“…之後我就住在塞繆爾家,給你留信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打不開的盒子,我因此獲得了魔法”

休聽到這裡眼皮跳了跳,神色莫名,還是沒有說什麼,你也繼續說了下去

“…之後我就和布魯赫簽訂了僱傭契約,雙方都不能背叛彼此”

你伸出左手,黑色的手鐲散發著微光從你手中飛出,並逐漸縮小還原成了戒指的形狀。

你控制著傳承戒落在休面前的書桌上“這就是我從盒子中得到的東西,黑魔法的傳承之戒”

“根據傳承記憶上所說,上一代黑魔法傳人被圍捕重傷後逃脫”

“他在將大半魔力留在戒指裡後,就找了自己喜歡的女人留下血脈,並把裝有傳承戒的魔法盒留給了她”

“擁有血脈的後代可以憑藉血液開啟盒子獲得黑魔法的傳承”

你想了想補充道“那個女人名叫格洛瑞亞·塞弗裡德”

休端詳著那枚戒指語氣淡淡“格洛瑞亞·塞弗裡德就是我和布蘭琪的母親,你的祖母”

他隔著手帕將那枚戒指拿起“上一代黑魔法傳人應該就是布蘭琪的父親,你的祖父”

你聽到休的說法歪了歪頭“不是你的父親嗎”

休將戒指遞還給你,摘下眼鏡擦了擦,金色的眼睫微微下垂“不是,我和布蘭琪是同母異父”

他似乎不太想說這件事,也沒有表現得很驚訝“不要再告訴別人你會魔法,救出奧羅拉的事也不能操之過急”

你點頭應到“我明白,目前最重要的是積蓄力量,和準備後路,等到一切萬無一失再行動”

眾所周知,黑貝殼集團的董事長烏爾瑪·菲斯克非常喜歡小孩。

她收養了幾十個養子養女,每一個都能從小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

所有孩子都能在十三歲之前受到最好的照顧,擁有最優渥的教學資源。

甚至有傳言說菲斯克會從這些孩子中選擇最優秀的一個作為繼承人。

之前的報紙就已經報道了菲斯克又收養了一個金髮女孩,報紙上有她的照片,正是奧羅拉。

也是因此在你確定菲斯克並沒有多在意萊斯特後,你就沒有急著去救奧羅拉。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菲斯克確實對十三歲以下的孩子擁有額外的優待。

但是奧羅拉還是得救的,因為十三歲以後,菲斯克就沒有那麼多耐心了。

頂尖的教育資源依然存在,但是優渥的待遇卻需要那些十三歲以上的養子養女們自己去爭取。

菲斯克就像在養蠱一樣,她准許那些法律上的未成年們用任何方式和手段去競爭,去掠奪。

勝利的人可以在那座豪華的菲斯克莊園為所欲為,失敗的人卻連狗都不如。

反正菲斯克的養子養女在十三歲以後的消耗率都挺高的,每隔兩三年菲斯克都會收養孩子。

但是她名下的養子養女卻從來沒有超過五十之數。

————

這件事和黑幫沾點關係的人都知道,然而在報紙上卻從來沒有過任何痕跡。

就好像菲斯克家每年都有幾個養子養女‘意外’身亡是什麼很平常的事一樣。

你的嘴角向下一撇,又很快重新拉直。

休叩了叩桌面,眼角微垂語氣和緩了一些“別想了,斯凱,看看這個”

他將攤開的《動物世界》推到你的面前,語氣複雜中帶點欣慰“我當年果然沒有看錯”

“你當初發現了那張紙條對吧,你很好奇,並知道我有秘密,我聽布蘭琪說你很喜歡看報紙”

你的視線從書上的蝙蝠圖片上移,不期然和休燦金的雙眸對視

休微微一笑,眼中卻透出一種憶往昔般的深沉和深埋其下的說不出的東西

“想聽故事嗎,那是好幾年前的故事了…”

在休出生沒多久,他的身體就出現了問題,但是沒有任何機器能檢查出他哪裡出了問題。

不過祖父阿莫斯·塞弗裡德並沒有因此放棄他。

眼看著休一天天虛弱下去,臉色都泛著青白,大部分醫生都不讓進門了,剩下的醫生也說救不回來了。

阿莫斯不信邪,到處打聽找醫生,後來是誤打誤撞找到了一個沒有行醫資格證的中醫。

他說休的身體就像是一個篩子,氣血一直在不斷地向外流淌,當氣血流盡的那天,就是休的死期。

這個中醫給休開了補氣血的中藥,又叮囑阿莫斯一定要給休補充足夠的營養。

但是除此之外,這個中醫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好在中醫的辦法確實管用,雖然休依然虛弱,臉色卻不再泛青,而是堅強地活了下來。

當時休的母親格洛瑞亞·塞弗裡德其實還在世。

只是她患有嚴重的心理性疾病,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更別說幫阿莫斯分擔。

家裡的一大一小兩個病患,還有一個三歲的小孫女。

阿莫斯只能辭職在家照顧他們,一切用度全憑存款。

好在塞弗裡德家還算富裕,幾代人都不是愛好奢侈的,暫時還能負擔幾人的醫藥和生活所需。

小孫女布蘭琪的身體也非常健康,從來沒有生過病,讓阿莫斯少操了不少心。

一直到休兩歲的時候,他已經模模糊糊開始記事了。

所以他也記得那個倒在窗欞上像花兒一般枯萎的女人。

血色從她的手腕上蜿蜒而出,陽光卻為她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讓她蒼白脆弱的容顏更顯聖潔。

格洛瑞亞死了,阿莫斯疲憊滄桑的面容上更添悲慼,高大的身材有一瞬間變得佝僂。

但是年幼的孫子孫女還是讓阿莫斯強打起精神舉辦了唯一的女兒的葬禮。

之後沒兩個月,阿莫斯突然帶著休去見了一個畫著濃妝的亞洲女性,並讓休認她做母親。

休雖然不明所以還是照做,之後休就見到阿莫斯給了薩拉·李,也就是成了休名義上母親的人一筆錢。

之後阿莫斯告訴休,薩拉是一個很神奇的人,她擁有非常神秘的力量,能讓休恢復健康。

休以後要將她當做母親一樣,當她死後,休還要給她舉辦葬禮。

每年阿莫斯都會給薩拉一筆錢並送休去薩拉家住兩個月。

周圍的人聽說後,都說阿莫斯已經老糊塗了,但是休的身體確實一日一日地好了起來。

不到兩年,休就已經不用再吃藥了,甚至變得非常健康。

而休和薩拉的關係很好,他在薩拉家住的時候,也見識了不少非常神奇的事。

薩拉曾經告訴休,他之前會生病是因為他是格洛瑞亞的兒子。

而格洛瑞亞是被魔法師用魔力刻下了詛咒,他不允許格洛瑞亞有非他血脈的孩子。

所以才需要讓休認她做母親,斬斷和格洛瑞亞的母子身份。

不然休就會成為那個魔法師血脈的養料。

你聽到這裡眨眨眼,搜了一圈傳承記憶,乾巴巴道“薩拉夫人說得沒錯”

你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祖父有點霸道啊“傳承記憶裡確實有這麼個魔法”

“嗯…那個,上一代黑魔法傳人留言說是要找人報仇,報完仇就回來”

你小心地看了一眼休,見他面無異色,神情溫和心下鬆了口氣“這都二十幾年了,大概是死了”

休點點頭“這本不是布蘭琪和你的意願,我自然不會在意”

“薩拉有不少來找她通靈、祈福、驅邪之類的客人,所以我跟著認識了不少三流九教的人…”

薩拉應該算是神秘界比較有本事和名氣的人,但是就是這樣的人也有死亡的一天。

只是休沒有想到那一天會來得那麼突然,就像他沒有想到一直為他和布蘭琪遮風擋雨的阿莫斯也會死亡。

阿莫斯死的時候,休剛滿十五歲不久,已經長得高高大大了,完全看不出小時候虛弱得要死掉。

阿莫斯是在家澆花的時候,一口氣沒喘上來就那麼去世了,當時休和布蘭琪都還在學校上課。

他們請了假給阿莫斯舉辦了葬禮,在葬禮上,薩拉看著烏雲遍佈的天空,對休說

“休,我有不好的預感,如果我去世了,我的遺產你和李昂一人一半吧”

“薩拉”還是個少年的休遠沒有現在的冷靜自持,他的眉眼中帶著惶恐“別說這樣的話”

薩拉摸了摸休淺金的發“別怕,休”

“死亡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事,它從來都不可怕,我們只是迴歸最初又重新開始”

“還記得我房間裡的那塊懷錶嗎”她笑著說道“當我死後它就歸你了,我會把它寫進遺囑裡”

“記住休,你一定要隨身戴著那塊懷錶,無論去哪兒,不倫幹什麼,都一定一定不能取下它”

一年後,薩拉死於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