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紅青天白日獨闖族長家的禁地。

這一訊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太平村。

當族長阻攔失敗之後,族長夫人笑了。

刀疤紅闖進去之後,見到那一排排靈位之際,她哭了。

在諸多靈位之間尋找到她師父的靈位的那一刻,她跪下來了。

刀疤紅在裡面整整跪到天黑。

天黑之後,她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從裡面走出來,族長就知道自己贏了。

族長目送刀疤紅離開,至始至終他都保持著悲傷的表情。

村子裡一如既往的安靜。

那一排排低矮的草房,依舊是早早的關門閉戶。雖然,那簡陋的門根本擋不住什麼。

門裡的人依舊緊緊的拴上門栓。

刀疤紅一路走來,腦袋裡空落落的,心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店小二看著老闆娘死氣沉沉的走回來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老闆娘輸了。

一個孤女怎麼鬥得過底蘊深厚的族長!

她哪裡明白族長這種人的心思。當然了,他自己也不明白。否則,就可以幫助老闆娘開解心結了。

刀疤紅坐在櫃檯裡,雙眼死死地盯著手裡的算盤。

心裡暗自哭泣:

師父,徒兒讓你失望了。不是徒兒不想走哇,而是不能走。

族長也是無奈的,沒有辦法才把大傢伙一個個的喂那魅妖。

徒兒沒用,至今都沒有殺了魅妖。

師父,徒兒不孝,沒有聽從你的安排。你說的人,我見到了。

她給我二十四枚七星金幣的時刻,我就知道,我該走了。

我應該跟著她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是,

師父,

我不能走。

我爹孃的靈位在這裡,你的靈位也在這裡。

徒兒這輩子的親人都在這裡,徒兒不能走。

就算是要死,徒兒也選擇死在這裡!

刀疤紅比誰都明白族長是個徹頭徹尾的卑鄙小人。可是,她放不下他的父母,師父曾經的埋骨地。

大悲無聲。

店小二沉默良久,轉身欲上樓時被老闆娘制止了,

“我自己去。”

店小二聞言止住身形,無意間抬眸,看到了小白鹿陪著小豹子一步一步走在樓梯上。

刀疤紅起身的動作停滯了一瞬,苦笑著說:“我就知道,小豹子啊,怎麼會……”

柳小俏氣鼓鼓的看著他們,一句話也沒說。按照她的性格,多餘的房費應該給他們要回來的。

可是,小呆子說不用了。

那個族長本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他昨天拿別人喂魅妖,今天拿我們喂魅妖。

明天、後天,終有一天會輪上店小二和老闆娘。

因此,趕我們走是一步棋,是族長斷送老闆娘生路的一步棋。就當是可憐她吧。

她著實也真可憐。

但是,這是她的選擇。我們只能尊重。

柳小俏全程黑著臉。

王玉琪依舊是笑著和老闆娘道別。

順便,問一下離開這裡的路線。

刀疤紅深知她們一去凶多吉少,本就是對這兩人含著歉意,便如實告訴他們:

“你們從南邊來的。那裡什麼情況不用我說了。東邊是妖修一族一個部落。不適合你們,北邊是鬼修的一個巢穴,也不適合你們,只有西邊危險小一點。卻不是沒有危險,那裡有個黑域湖,湖水是漆黑的。”

“我沒去過,這些我都是老輩人傳下來,你們小心。”

王玉琪真誠的和她道了謝,便走了出去。

刀疤紅連看他們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她知道她們會死。至於死在哪裡,只是時間問題。

……

不知今夕何時,月亮像是被饞嘴的孩子啃了一口的月餅,孤零零的懸在天空。

月光灰撲撲的,一點都不美好。

夜霧升起,那一幢幢草房子猶如墳墓。一棵棵殘破的枯樹在夜風中搖曳著枝丫,枝丫彼此碰撞發出的聲音,猶如鬼魅在唱勝利的歌謠。

今天太平村的夜特別靜,就連那恨人的魅妖都停止了歌聲。

柳小俏感覺到渾身發冷,總覺得下一刻有什麼東西會竄出來一樣。

“我們真要聽從他的意見嗎”

柳小俏決定和她說說話,這樣壓抑的氛圍,再不說話,自己都要被自己嚇死。還用得著人家動手嗎?

“她可是聽說的,還是一群死人留下的線索。”

“我看有點懸。要不,咱們換個路線。”

王玉琪搖頭,“我們很有可能變成了他們的獵物。”

柳小俏一驚,立刻哭喪著臉,看向小呆子,這一刻,她的腦子轉過了彎,

“你的意思是:她說的那些東西,此時此刻正在某一個地方,聯合起來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等我們鑽進去了。”

“不去行麼?”

“神仙都會騰雲駕霧,你駕雲載我走行不。”

王玉琪嘆口氣,一本正經的說:“柳小俏,我的話只說一遍:我不是神仙。是人。我不會飛。只是會借力遁逃。”

柳小俏一急,脫口而出,”那就借力遁逃啊!”

王玉琪:“……”真是夠傻的,我跑了,你不就留下來了嗎。

兩人快步走著,已經出了太平村了。

一陣風吹過,周遭的濃霧又重了!

夜霧穠稠,距離三尺之外,人畜不辯。

……

距離太平村一百二十里的石礫灘塗地,矗立一座小山似的土塚。土塚佔地六百餘里。

土塚上長著低矮的荊棘,因土壤貧瘠,這些荊棘又矮又低,若不仔細辨認,就會把它們當成個頭大一些的雜草。

土塚四周有一些大大小小洞穴。每個洞前都有一個塊石塊,石塊上寫著古老的符文。

土塚頂部有一塊光滑的巨石,巨石四周密佈著更多的古老符文。年久日久,風雨侵蝕,有些符文被腐蝕掉了。那個位置就多出一個坑窪。

這還是一個飽經歲月洗禮的石頭。

土塚上站著一隻全身長著白毛的黃鼠狼。

毛色越是潔白,道行越是高深。年齡越是久遠。

這一隻黃鼠狼,就是擁有萬年道行的黃鼠狼的。

在妖修黃鼠狼一族,千年修的毛色純黑,萬年修的毛色全白。

妖界修行的道行,與人界不同。他們的修為更加直白。但從其皮毛顏色就可以斷定其道行高低。

這隻毛色全白的黃鼠狼至少是一萬年的修為!

在這裡,它還是原本的樣子。沒有衣服,沒有人身。還保留著獸身原貌。

所以,它不甘心。

弱小的人類,短短百年壽命,卻能夠得到正果的。一經正果,天界就會贈送他們仙衣,仙果,還有仙人可以使用的錢幣。

妖修就沒有這麼好命了。

即便是歷經一萬年苦修,到了這個天靈界,還是一無所有。

還要與討厭的凡人簽訂契約,繼續修煉,做功德。

哼,付出比凡人多,得到了什麼?

最好的歸處是做了他們的坐騎。僅僅一日三餐,哪有什麼錢財可拿?

因此,這些妖修另闢蹊徑——在這裡佈下陣法。只等著那些人類修行者進入這裡,哼,再出去一定是我們的“人”。

白毛黃鼠狼站立著,一雙前爪揹負身後,骨碌碌轉動兩隻圓溜溜的眼珠,嘴裡嘰裡咕嚕的念著咒語。

那咒語越念越快,最後變成一種淒厲之音。

咒語停下的瞬間,土塚的洞孔裡跑出來第一隻黃鼠狼。

只見它飛速奔跑在土塚上,在合適的位置一個跳躍,身子像一隻利箭向著天空衝去。

啪嘰,

它一頭撞進灰暗的雲層裡,安安靜靜的掛在天上。

接著,

第二隻,

第三隻………

直到這片天空密密麻麻的掛滿黃鼠狼,這樣的行動才停了下來。

一隻皮毛金黃的黃鼠狼從濃霧裡竄出來,在它面前恭恭敬敬的跪拜三下,而後起身,

“老祖宗,那兩個人出來了。”

又一隻金色皮毛的黃鼠狼竄出濃霧,跑上土塚,依舊是先行跪拜之禮,而後彙報,

“老祖宗,魅妖果然不敢吃獨食。她們來了。”

那白毛黃鼠狼頷首,“再探再報。”

兩隻報信的黃鼠狼轉身跑了,像天空最後兩點空隙撞了上去,穩穩的掛在那裡。

月色昏沉,夜霧迷濛,幾十萬只黃鼠狼掛在天上。

這場面,不是壯觀,而是瘮人。

白毛黃鼠狼蓄勢待發,靜靜的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它沒有發現,那塊鐫刻著古老符文的石塊,符文在濃霧的掩蓋下在慢慢的蛻變。

大石塊周邊的坑坑窪窪,此時正在絲絲冒著菱形的水波紋靈光。

那水波紋靈光奮力的從石塊上抽離出來。一絲絲,一毫毫,在白毛黃鼠狼的身後,凝聚成一個只有上半身的水霧人。

水霧人看了一眼天上壯觀的景觀,滿意的點頭。

這小東西確實有超越人修的能耐,可是,小白啊,你也只是在為我做登天梯。

作為感謝我,等我成功奪舍,還把你收在麾下。繼續為我效力。

土塚這邊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暫且不管。

距離土塚一千八百里外的黑域湖,今夜同樣翻滾著黑浪。

黑域湖的天妖靈更加不平靜了。它們沒有了實體,只是一息靈魄。被拋棄在這可惡的黑域湖內。

這討厭的水凝聚著地界的得韻之力。無論它們如何努力,都不能掙脫出來。

眼見著那些人一個個筋疲力竭的游過去,只能無奈的叫喊著——雖然這叫喊沒有任何聲音。

它們依舊是在努力的喊。

最讓它們得意的是那些人被黑域湖淹沒時,那絕望的眼神,那可笑的掙扎,才是最開心的。

最最開心的是他們的身體在湖水裡腐爛,他們變成它們現在的樣子。

真開心啊。

又來新人了。

黑域湖,不平靜了,漆黑如墨,粘稠如泥的水,翻滾著,叫囂著。像一隻隨時隨地吞噬生命的魔獸,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夜裡嘶吼著。

黑域湖黑泥翻滾,墨浪跳躍。立在它邊上的石碑卻溼漉漉的。一條條嶄新的水痕,一層又一層的重複著,明明是石碑滲出的水痕,卻像極了人傷心時流淌的淚。

它在哭泣?

為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