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顧己他們的身份,老五好不容易恢復的那點力氣頓時又沒了。

過了沒多久,跟老五一起帶來的兩個小嘍囉接連犯了毒癮,戚銘看不過去,一人一掌把人砍暈了。

宋晏辭不知道聯絡了什麼人,大概十分鐘的時間就有人到了王陽家門口。

“先讓人把他們倆送回去,留著這倆有用的就行。”

宋晏辭對顧己說:“林一月和齊飛閒得無聊,給他們點事做。”

顧己笑了笑,也不問他的人靠不靠得住:“好,你來安排。”

戚銘和宋晏辭將那兩個人帶了出去,外頭的麵包車很快就離開了。

樓上傳來砰的一聲,還伴隨著雜物落地的聲音,王陽猛地反應過來,他轉身就往外跑:“是奶奶摔倒了。”

顧己緊跟著他跑了出去,又將門鎖上了。

王陽邊跑邊說:“顧警官,你不用管我,你去審他們,萬一他們出事就不好了。”

“他們那種人惜命的很。”顧己的速度比王陽還快,她準確地找到王陽奶奶所在的房間,跑進門的那一刻就愣了愣。

老人被綁在椅子上,整個人跌倒在地上,身邊還散落著一些杯子和一些水果。

她跑過去將人扶起來,見她臉頰已經受了傷。

可雖然臉頰受傷,鮮血從她臉上流下來,老太太雙目茫然,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樣。

她像個單純又不知世事的孩子一樣看著顧己。

或許因為這是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人,她一開始有點害怕,下一刻卻突然笑了起來,對著顧己叫:“毛毛,你是毛毛!”

“我不是毛毛。”

顧己聲音都放緩了幾分,這才發現禁錮著她的不是普通的繩子,而是柔軟不傷人的軟布,因為她的小腿已經有點行動不便了,如果沒有這東西禁錮著她,她平時生活會很危險。

王陽跑了進來,看到奶奶抓著顧己的手:“毛毛,毛毛,你就是毛毛……”

“好,那我就是毛毛。”

顧己想起王陽昨天說他奶奶有老年痴呆症,卻沒想到已經嚴重到了這種地步。

“毛毛是我姑姑的乳名。”

王陽輕車熟路地找到藥品給奶奶處理臉上的傷口:“那時候我爺爺染上了毒癮,沒有錢買毒品,他就把我姑姑兩千塊錢賣給了毒販子,我奶奶找到我姑姑的時候,她已經自殺了。”

這個家庭,三代人都飽受毒品的荼毒,可受傷最深的,卻是三個對毒品深惡痛絕的人。

顧己拿過他手裡的東西:“王陽,你媽媽呢?”

“跑了。”

大概是在地下室發生的事情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氣,他這會兒說話都沒什麼力氣:“她是個很好的人,可她如果留在這兒,會活不下去的,她跑了,才能活下去。”

“那你呢?”

老人的目光慈愛地看著顧己。

顧己朝她笑了笑問王陽:“你為什麼不離開這兒?”

“這裡起碼有遮風擋雨的地方,我的身體很差,如果不是江大哥,我可能都活不到今天,離開這裡我或許都活不下去,奶奶在這兒,我的家就在這兒,她清醒的時候總說落葉歸根,我哥或許有一天會回來……”

但王驍死了,他們等不來那個無數次企盼他能浪子回頭的孫子,也等不來那個無數次企盼他能幫忙支撐這個岌岌可危的家的哥哥了。

顧己問:“那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王陽笑的苦澀難當:“恨之入骨,卻又無力改變,想拋棄一輩子都不回來了,卻發現除了在這裡,我在哪裡都活不下去。”

宋晏辭走了進來:“等找回王驍的屍骨下葬,你就跟奶奶離開這個地方,先不說這個世界有多大,單說欽城,足夠有一方天地讓你活下去。”

王陽下意識搖頭:“不用不用,宋大哥,我不能麻煩你們,我在這裡也能自力更生。”

“在這兒能自力更生,在外面你也能。”宋晏辭不由分說:“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會安排的,王陽,不要浪費你身上的本事。”

王陽茫然:“我能有什麼本事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真要說有什麼本事,也就是我煮紅薯和玉米的本事比較大了……”

“你有你的本事。”宋晏辭神秘一笑:“只是在這個地方,你施展不開來而已。”

老太太忽然又不認顧己了,她驚恐地往後縮著,好像顧己是什麼令她恐懼的人。

“我來。”

王陽立馬走了過來,他利落地解開奶奶身上的軟布重新將人禁錮在了椅子上,又熟練地檢查了她的衣服。

“還好她現在什麼人都不認識了,所以就算知道我哥死了,她也不會難過,有時候想想她一輩子太苦了,可有時候又想,不記得也好,記住那麼多,人有時候都不想活下去。”

他在裡面安慰奶奶,顧己和宋晏辭下樓,顧己問宋晏辭:“戚銘呢?”

“去地下室了,還有一點細節需要問李大全。”宋晏辭說:“江克和老聶也在回來的路上了。”

兩人走到二樓,顧己側身站在窗戶邊往外看:“咱們搞出來這事兒,李大全和老五他們的組織應該會立馬轉移。”

“但他們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是咱們乾的。”

宋晏辭一笑:“東興那麼多隱藏的勢力,我就不信他們沒有點仇人,有人的眼睛天天盯著他們呢,更何況……”

顧己說:“更何況咱們的行事風格,一點都不像警察是嗎?”

“嗯。”宋晏辭說:“更像是仇家上門尋仇。”

顧己也笑了笑:“另外我也想試探一下……”

“那個給你在蒙舒那裡故意留下線索的人?”

顧己點了點頭:“如果他在我……或者在我們身上想要有所得,而且對我們瞭解很深的話,在這件事上,他一定會出手,讓東興這潭水攪得更亂,不管是他渾水摸魚還是我們甕中捉鱉,都是雙贏的買賣。”

宋晏辭眉心微緊:“你懷疑對方想黑吃黑?”

“在他不是我們的人的情況下,這是我能想到最符合事態的猜測。”

顧己看了看時間:“老岑也快到了,對了,我待會把昨晚那幾輛車的車牌號寫給你,你讓月月查一查。”

宋晏辭點了點頭。

兩人到一樓,剛吃了半根玉米的時候,聶忠華和江克回來了。

看著兩人的樣子,就連顧己都沒忍住笑:“你們這是去哪兒了?”

兩人頂著一臉的蚊子包和灰撲撲的衣服,面無表情的撲過來,囫圇吞棗地幹掉兩根玉米和兩顆紅薯,咕嚕咕嚕喝了大半瓶水才好像活過來。

“東興的蚊子又多又毒。”聶忠華終於緩過來一口氣:“我們昨晚幾乎跑遍了東興,基本弄清了這裡現在的格局。”

江克遞過來個平板,一邊撓著脖子一邊說:“自從那個叫剃刀的人來了這裡,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就吞掉了這裡三分之一的組織,其中還包括五個有名的勢力,目前來說的話,東興主要掌握在三個幫派手中。”

顧己往過去湊了湊:“哪三個?”

“曹雄飛有個上線,算是他的貨源。”

聶忠華說:“我和老岑一直以為他在東興算有一席之地,但現在看來,在這些人眼裡,他可能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龐大,目前我們只查到他的上線是個南國人,名字叫Koh,具體資訊還在調查,他在這裡勢力很深。”

“那剩下的兩個,一個是這個後來者居上的剃刀,另一個是什麼人?”宋晏辭問。

“目前我們沒有足夠的線索,只知道對方每次交易,交易現場都會有類似的圖案。”聶忠華將平板翻頁,露出一張照片。

顧己和宋晏辭看著那張照片,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忍冬紋。”

江克問:“什麼是忍冬紋?”

“忍冬是金銀花的別稱,因其凌冬不凋而得名,算是我國一種外來紋飾,主要盛行於南北朝時期,最初的時候,它是當做印度佛教的裝飾隨佛教一起傳入我國的,到唐代的時候才演變成獨具我國特色的卷草紋。”

江克不解:“這跟毒品有什麼關係?”

“基本沒什麼關係。”

顧己蹙著眉頭看那張圖片:“忍冬紋是從佛教文化演變而來的,它凌冬不凋的堅忍品質跟佛教忍耐苦難,來世超脫的觀念是一樣的,而且金銀花的藥用價值,也符合佛教中普度眾生,慈悲為懷的理念。”

顧己微微停頓。

宋晏辭接著她的話:“而且變化多樣,連綿不斷的纏繞形態,跟佛教中輪迴和永生的說法也有一定的內在聯絡……”

他也擰起眉:“按理說這樣的圖案,是不應該跟毒品沾上關係的。”

“除非對方信佛。”顧己說:“靈魂不滅,輪迴永生,就是不知道對方求的究竟是哪一個。”

幾人沉默了一會兒,聶忠華才繼續說:“反正目前的情況就是這樣,在東興,只要這三個勢力出手,其他人是不敢得罪他們的。”

顧己問:“交易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這是我們找到的有交易嫌疑的物件。”

聶忠華又劃了劃平板:“這兩個人,一個叫金國良,一個叫杜立安,都是我們榜上有名的通緝犯,一直在邊境流竄,這幾年靠倒賣毒品為生,有小道訊息稱他們最近都在東興,而且兩人見過面,很有可能進行交易。”

“第二組的話,目前我們沒有對方詳細的身份資訊,只知道一個叫八叔,一個叫吳老闆,算是東興本土的販毒組織,兩個組織有點過節,吳老闆需要一批貨,出了點問題,需要求助八叔補上。”

“吳老闆?”

顧己和宋晏辭眸光一動,顧己又說:“你繼續。”

聶忠華繼續說:“第三組是一個南國人,叫範明開,常年在南國和欽城之間走動,在欽城也有不少的產業,他有個情人叫阮蘭英,是東興人,可能從事毒品販賣和人口拐賣,在阮蘭英的影響下,範明開很有可能也已經下水,和他們交易的人代號水鬼,對方身份不明,唯一知道的是主要透過船隻交易。”

戚銘從地下室上來,已經在門口聽他們說了一會兒了,這會兒他走了進來:“首先排除那個叫八叔和吳老闆的,這兩人昨晚剛被偷了家,就算要交易這會兒也該放棄了。”

聶忠華和江克疑惑地看著顧己和宋晏辭。

顧己說:“我們昨晚抓了幾個人回來,鬧騰了半晚上。”

聶忠華又拿起一根玉米:“那我們的重點就放在其他兩組身上了。”

“嗯,主要目標放在第三組,阮蘭英和這個水鬼身上,另外,通知東興警方,既然金國良和杜立安是通緝犯,那就說我們發現了這兩人的蹤跡,讓他們收緊口岸調查,施加一點壓力也好。”

聶忠華點了點頭。

宋晏辭站了起來,他拍了拍江克:“江克,你跟我出來一下。”

江克撈了根玉米出去了。

顧己掃了他的背影一眼,招手叫來戚銘:“說說你在地下室問到的線索。”

戚銘過來,接過聶忠華剝了毛絲的玉米:“我覺得這事兒還得等老宋回來才能說。”

顧己疑惑:“為什麼?”

戚銘還沒說話,宋晏辭已經回來了:“怎麼了,跟我有關係?”

“對。”

戚銘擺好架勢:“咱們先說這個吳老闆,根據李大全的說法,這個吳老闆每次來都是半夜三更的,年齡大概在三十五歲到四十歲,出手很闊綽,但脾氣實在不行,李大全的老大,叫……叫莫老鐵,他們都叫鐵哥,曾經還給這個吳老闆下跪過,就那種,吳老闆撒一沓錢出來,讓莫老鐵跪著去撿那種。”

“追求權利和地位帶來的高高在上感。”宋晏辭問:“然後呢?”

“這個吳老闆有個口頭禪,是‘錢算個屁,老子掙的錢你八輩子都花不完。”

“內心空虛,甚至有些自卑,曾經一定過過為錢折腰的日子。”

宋晏辭說:“這樣的人不太可能成為一個組織的領導者,或許在他身後還有人,那才是真正的老大。”

“我也是這麼想的。”戚銘深以為然,但他忽然笑眯眯地看向宋晏辭:“而且他還提到過你。”

宋晏辭擰眉。

顧己擰眉。

聶忠華擰眉。

面對三道目光,戚銘撓了撓腦袋:“確切地說應該是你們家。”

顧己踢了他一腳:“快說。”

戚銘吃痛:“李大全說,吳老闆曾經說過……嗯……就是……”

顧己咬了咬牙。

戚銘委屈巴拉,縮了縮脖子:“他說宋明陽和宋明輝見到他都得叫他一聲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