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昔日情人(2)
根據海力弘處長的介紹,從三元橋到望京的扇面地區,已經居住了3萬左右的韓國人了。在望京地區,朝鮮語已經成了第一外語,韓國學校、商店美髮店到處都是,顯示了北京的國際化程度正在迅速提高,吸引了很多外國人在北京長期定居——他們今後也是北京人了。
望京地區還居住了20多萬白領和中產階級,因此也吸引了很多韓國人在這裡租住,韓國人在北京特別喜歡扎堆兒居住,葉西漣帶著賀光和宋麗萍在望京地區,在晚上暗訪的時候,可以發現有的樓群中間,到處都是韓國人開的餐館、商店、雜貨店和美容店、學校和幼兒園的霓虹燈招牌,在閃爍著亮麗的色彩。
而且,他們要是在一些餐館吃飯,可以發現說朝鮮語的要比說漢語的還要多。在電梯裡的第一外語,往往都是朝鮮語。這樣的情況是最近幾年在北京出現的。
確實,北京已經越來越國際化了。
不過,葉西漣也發現,和這些顯性的國際化生活相比,在同一個地區,還有另外的一種生活。
比如在這個地區,“野雞”、乞丐、賣花女、販夫走卒之流,還有製假分子們,也是悄然地成群地出沒著。比如,外地的站街女郎來了,一定會在這裡先落腳。這裡一度被稱為“停雞坪”,雖然警察經常掃蕩,但是她們仍舊在打游擊戰。
葉西漣在報紙上曾經看過一些文章,有晚報的記者採訪過從東北來的幾對男女,他們就租住在這個光鮮地區夾縫中的一些平房裡,白天睡覺,晚上就出來,女人站街掙錢,男人或者男友,就當“雞頭”。有時候,男人因為這樣吃軟飯,會心理變態、歇斯底里,把自己的女人暴揍一頓。
那些從南方來北京的一些製假分子,就隱藏在這個複雜的地區,悄悄地做大了他們製假的生意。
一天,葉西漣還看見了一個賣紅薯的,被好幾個城管人員圍起來,把他的烤紅薯的烤爐車子給掀翻,把桿秤給扔到亮馬河裡面去。然後,他們又把人抓到車上帶走——因為我們都知道還有一個城市收容站,正在等待著這些人的填空。
很多販夫走卒之流,像是一種衍生物一樣地在這個地區找飯吃。別人吃肉,他們喝湯。可是,主流媒體一般都不會聚焦於他們,他們的生活完全處於一種隱性狀態下。像辦假證件、倒黑市外匯的、賣盜版光碟的、賣假文物瓷器的等等,誰知道他們的生活狀態和情感世界是怎麼樣的?
有時候,葉西漣在這裡還能碰見一些外國騙子,假裝和你換人民幣,然後偷樑換柱轉眼之間,就弄走了你的人民幣。但是葉西漣可不上這個套套。
海力弘處長帶著她搜尋著魏建國的蹤跡。魏建國在亮馬河旁邊的一個很隱蔽的公寓里居住。海力弘說,這條河經過了一次河底清淤治理,水質好了兩年,但是最近又變成了長綠毛的河流了。確實,作為北京的縮影,這個地區人們的生存景象是如此不同,差別是如此巨大,簡直就是兩重天地。
當然,除了下層的販夫走卒、站街女郎和辦假證件的等等,還有一種常態的生活,就是居於中間層的市民階層。更多的市民在出入中檔的京源商場和佳億時尚廣場,出入各種副食菜市場,也在忙忙碌碌地生活著。
葉西漣覺得,覺得三元橋及其延伸地區,是當代北京一個最逼真和濃縮的景觀,社會分層從大官大款大腕,到高階歡場女郎以及中級市民,到低階站街女、民工,這裡的生存景象的多層和兩種空間以及它的國際化,都是最有代表性的了。這兩個甚至是多個層面之間都是不互相溝通和流動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共存共榮地生活著。
而她來這裡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做社會學的調查,而是去抓捕北上的製假分子魏建國和何濤,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已經勾結起來,在聯合制假,製假販假的活動觸角已經國際化了,製假的產品遠銷俄羅斯遠東地區,以及日本韓國等等東北亞地區,何濤在這期間起著重要的作用。
調查清楚了何濤和魏建國的大致行蹤之後,葉西漣現在需要繞開賀光的注意,一個人單獨和何濤見面。
一天晚上,葉西漣讓賀光他們先休息,自己悄悄地一個人來到了望京地區,在西園三區那些燈火通明的高大的樓群中間,尋找著她的目標。
她乘坐電梯,來到了何濤可能藏身的居所門口,然後敲響了房門。
門開了,是一個個子不高,但是染了黃色頭髮的漂亮女人。葉西漣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韓國女人,如果沒有差錯,她應該就是何濤的韓國老婆金美珠。應門的是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五官十分細緻。一身七彩衣裳,手上戴著手鍊不下十幾個,行動間叮噹作響。
她看到葉西漣,立時閃過一絲懷疑的眼神,回頭看了屋內一眼,說:“你找什麼人?”說的是國語,但明顯發音不正,用詞不當。
葉西漣開門見山:“我找何濤,我是他過去的同學。”
葉西漣並不意外,她知道她就是何濤的韓國妻子金美珠,聽說韓國女子都喜歡整容,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面前這副動人的面容,給人一種不是真的感覺。她不知道其實在金美珠的心中也在想這個問題,她在想這個中國女人哪裡動的手術,竟能弄成這樣一副完美無暇的面孔,而且給人渾然天成的感覺。
葉西漣沒有注意到金美珠眼神中表現出的妒嫉,雖然同是女性,但現在的她已沒有那種和其他女子爭豔鬥麗的心思,她的心中只充斥著財富和權貴。
這個女人聽明白了,她立即用朝鮮語對門內喊何濤的名字,然後何濤就出現了。看見葉西漣,何濤一愣,旋即鎮定了下來:“葉西漣?是你嗎?”
從何濤一臉驚愕的表情中,她還是感到一絲得意,她知道他驚訝於多年前那個樸素,甚至可以說是寒酸的女孩,現在卻是一身名牌,被拋棄的她沒有因此委靡不振,反而脫胎換骨。她儘量令自己表現得更加的氣度不凡,更加的意氣風發。
她有一種復仇的快感,都說報復負心的人,最佳的做法就活得比對方好,讓對方後悔當年拋棄一個這麼好的人。
葉西漣笑了,現在她已經獲得了對任何男人的免疫力,包括對何濤的:“當然是我,聽說你在北京,所以我來看看你。”
何濤覺得有些緊張和詫異:“就你一個人?”他立刻覺得葉西漣是善者不來。
“就我一個。怎麼,不歡迎嗎?”葉西漣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何濤立即軟了:“請進來請進來。”把葉西漣讓了進來。
何濤的表情告訴金美珠他們二人是相識的。葉西漣故意不把金美珠看在眼裡,繞過她自行走進屋內。何濤訕訕的招呼她坐下。金美珠己跟了進來,朝何濤用韓語說了句什麼,估計是問她是誰吧,何濤不耐煩的以韓文對答了幾句,金美珠搖了搖頭在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不打算迴避。
葉西漣進了屋子,覺得這是一個裝修很簡單的房間。在大客廳裡,她坐在了沙發上,金美珠不明白她來是幹什麼的,而葉西漣友好地衝她笑,她發現她不會說漢語。而金美珠則有些狐疑地拿零食、水果、飲料和茶水上來,然後就在內屋不出來了。
何濤的心情一定非常複雜,葉西漣想,她發現他的精氣神都很好,看不出來一點疲憊的樣子,說明他這些年過得不錯,這個時候,葉西漣發現了在他家的茶几上,有一盒“摯愛”牌子的香菸:“呦,怎麼,你抽這種女士煙哪?”
何濤有些緊張,他還沒有從葉西漣的從天而降中明白過來,看到葉西漣在說煙,想起來了什麼:“葉西漣,你找我,要做什麼?聽說你在濱海省荔都市一家外貿公司工作,乾得很好,怎麼來北京了?”
葉西漣笑了:“怎麼,你還打聽過我?當然,我也聽說你去了韓國,還娶了一個這麼漂亮能幹的韓國女人做老婆。我是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不過,我生產的香菸,就是這個牌子的。”她舉起了眼前的“摯愛”牌香菸,朝他晃了一下。“這個牌子很不錯,你認識的,對不對?”
何濤一臉無奈,說了一句韓語,叫金美珠迴避一下,於是金美珠進內屋了。他回過頭來面對葉西漣。
葉西漣說:“韓語說得不錯,這幾年到韓國看來沒有白去。帶回來的東西還真不少。”她斜眼看金明珠,刻意對她的俗豔做出不屑的表情。
何濤不知該說什麼,隔了半晌,說:“你還好嗎?”
葉西漣不意他一開口會問出這樣的一句話,這種久別重逢,情人相會的腔調讓她覺得特別好笑,特別諷刺。這句話令她禁不住想大聲笑出來,她忍住了微笑著說:“我可不是和你敘舊來著,今天我找你,是和你談生意。”
何濤詫異地問:“談生意?什麼生意?”
葉西漣神情曖昧,充滿暗示意味地說:“你現在做的是什麼生意,我就和你談什麼生意。”
何濤不禁正襟危坐起來,剎時間冷汗直冒。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被自己棄之如敝屣的女子,正兩目精光的逼視著自己,以乎自己做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
回到北京,雖然是回到故地,但離鄉多年,現在的他倒像是一個外地來客,有點人生路不熟。他不知道面前這個已變得陌生的女人是正是邪,對自己目前的活動了解多少,萬一她是公安部門的人,自己的處境可說是危險萬分。他不禁如坐針氈,眼神忍不住飄浮不定,甚至開始想,會不會是她已掌握了什麼證據,說不定門外已有公安守候,隨時破門而進。
葉西漣看著何濤面上一陣紅一陣青的,心中得意到了極點,這種心理上的復仇快感,比較超陛愛的*簡直是過之而無不及。她忍住了不作聲,細細欣賞面前這個曾經得意非凡、高高在上把她踢在一邊的男人一臉彷徨的樣子。
金美珠看見何濤奇怪的表現,又說了句什麼,何濤充耳不聞。
葉西漣享受完眼前一幕,似笑非笑的看著何濤,掏出名片,說:“這是我目前的工作。”
何濤接過名片,看到上面寫著:東盛飛龍菸草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
何濤再次驚訝的神情是葉西漣意料之中的,她知道她已徹底讓他知道,現在的葉西漣已非昔日那個柔弱女子,她已經脫胎換骨,擠身呼風喚雨的權貴行列。
這一剎的快意令她一時忘記了自己為此所失去的一切。就憑眼前這一幕,似乎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葉西漣從何濤手中取回自己的名片,就像何濤不配擁有她的名片。其實她不想和他的見面留下任何痕跡。
她淡淡地說:“何先生幾年在外,想來對國內行情不甚瞭解,你目前的生意,很需要擁有真正有實力的牢固後臺,才能確保安全。不過,可能病急亂投醫,想不到你竟會和魏建國合作。”
何濤是一個聰明人,他立即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他狡黠地笑了一下:“你一定知道我在幹什麼,你來就是為了和我合作的。對不對?”
葉西漣也知道何濤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他確實一下子就說到了要害。她之所以避開賀光,就是為了想先下手為強,和何濤聯絡上,然後爭取統攝何濤的力量,把自己的製假力量延伸到北京,給東盛集團目前出現的困境找到一條出路。因為就在她這些天在北京的時候,陳旭東已經告訴她,東盛集團成為了北京中紀委注意的公司,已經派了一個調查組,開始調查東盛集團的情況了。
“那史慶風幫不上忙了?”葉西漣有些焦急地問。
“他?他剛剛從北京治病回來,算是虛驚一場,現在也要小心一些才是,他也害怕中紀委的。所以,假如有辦法,我們從北京轉出去一些資金到日本和韓國,我們自己也可以隨時走,就好了。”
葉西漣想到了這裡,看著何濤:“你真是很厲害,比過去厲害多了。”她看了一眼內屋的金美珠,“不想過去,還會栽在女人問題上。”
何濤一聽她提到了過去的事情,就多少有些不自在:“那要看我碰到了什麼樣的女人了。碰上了死心眼,我可是倒黴了。”
她接著說:“兩年前魏建國在雲海市造假煙,不可一世,在我執掌飛龍菸草公司後,他就夾著尾巴逃到北京來,一隻喪家之犬,在這邊充其量只是勉力支撐。如果不是你這種不清楚狀況的人,相信不會找他這種人合作。”
沒等何濤響應,她繼續說下去:“我們之間的事,已是事過境遷,我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我是以飛龍公司董事長的身份和你洽商。你可以打聽一下飛龍的底子,在菸草業內恐怕沒有人不認識我葉西漣。掌握打假重權的各政法委委員,包括省長史慶風,都全力支援飛龍的所有活動。”
葉西漣故意避開不說和史慶風等人的特別關係,她不想這個舊情人聯想到自己那些不光彩的手段,這會令她的氣勢大打折扣。她似暗示似明言的說完了,等著何濤的回應。
何濤說:“你想怎樣?”
葉西漣:“目前我們對於國際化活動、有關日本,韓國市場十分感興趣。”
何濤問:“為什麼找我?”
葉西漣說: “我們認同你在國際交易這一方面的能力和網路,和你合作可以達到最高效益。另外,我和北京菸草局合作調查國際造假,我希望能交一個人出去,引開他們的注意,緩和緊張的局面。事實上,他們已掌握了你們大部分的活動情況,這其實只是遲早的問題。如果我們合作,我可以協助你置身事外。”
何濤暗暗心驚。他對魏建國的瞭解可說只是片鱗只爪,但和魏建國的短暫合作,已可見他在北京無論貨運渠道,或是人事關係,都是捉襟見肘。因此葉西漣的話,對他而言,更是合情合理,加強了他對自己情勢不妙的認知。
他感覺自己好像已掌握在她的手上,以乎只要她一聲令下,自己立即不得善終。葉西漣此行,與其說是和他合作,不如說是救他於危難之中。他討厭她那種君臨天下的氣勢,尤其是這個以往自己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弱質女子。但現實卻令他不得不低下頭去。(未完待續)